都说鲁泽之对镇南大将军深情不悔甘负骂名,他心里别扭着呢。
「鲁泽之是不敢认出来。」满月嘲讽地撇撇嘴:「这些个年,主子把他豢养起来,就算是金子做的笼子,依然是笼子,在笼子里待久了,再多雄心壮志也得折在肚子里。再说了,鲁泽之本就奔着当金丝雀去的,他以前还有点骨气,还懂些手段,早都被主子养废了。离开这座牢笼,他活不下去,他又何尝想离开笼子呢?恨不得永生永世被养着,无愁无忧好吃好穿,有人宠着有人疼着,再多不堪也比不上安稳的日子。」「你是说,鲁泽之就算心理怀疑我是假的,也会装做不知道?只要他依然留着这座牢笼,爱意都只是借口而已?」方何流露出被恶心了的表情,呸了好几声,心底更是郁闷透了。
「这也是大将军造的孽。」满月耸肩不忘提醒:「但你可千万要兜稳了,鲁泽之发现没发现影响不大,他总归会告诉自己你是真的大将军。可,万一遇上了吴先生,就不是这么回事,发现不对劲,他定然会逮机会问问。」方何神情略有畏惧地抖了抖,琴会上他并非没有注意到吴幸子的眼神,确实比起怀念或情深,更像是探究......「主子要对付颜文心就对付颜文心,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这当然只是随意抱怨,方何再莽撞也知道,颜文心这种一品大员,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为人又狡诈多谋,想不动声色一口气连根拔起,自然不能率性行事。
「护国公一系世代纯臣,这次敢动颜文心,自是上头交代下来的,哪能不谨慎行事步步为营?再说,颜文心这老狐狸,确实不好对付,主子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满月用手上的话本指指天,暗示得不可为不明显,方何缩起高大的身子,忍不住又搔搔脸上的红点。
「大将军没回来?」「戏要做全,这些日子大将军暂时住在平一凡那儿,你可要多多担待了。」满月不无同情地隔空做出个拍肩安抚的动作,然后噗一声又笑出来。实在方何抹了药后疹子散开,成了一块块红斑,配上那张粗犷刚毅的面庞,何止一个滑稽说得透。
方何也无法,只能顶着一张红透的黑脸低声与满月商讨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第84章计中计(?)2
一辆马车停在位于乌衣巷的吏部尚书宅邸前,车夫跳下车用力敲敲门,确定里头有人跑上
前的脚步声,才回头将主子从车中扶出。
开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张尖尖的瓜子脸,琼鼻朱唇、眉宇如画,在见到车上下来的中年儒服男子后,顽皮地吐吐舌尖,退了半步似乎想躲,却早已被看清楚了。
「胡闹。」男子,也正是宅邸的主人,当朝吏部尚书颜文心,不悦地皱起眉,几步上前朝少年头顶敲了敲。「年纪不小了,别净穿着男装,你母亲宠坏你了。」「哎爹,男装方便行动嘛!我还没及笄,以后我会乖乖的。」少年正是酷爱女扮男装的颜采君,她本想偷看一眼来访的客人是谁,没想到却被父亲逮得正着。
「你这时后不应该在绣房吗?」颜文心瞪着女儿颇感无奈。小女儿性格与他相似,大胆且灵活,该服软就服软,该得寸进尺也不会客气,若是男子多好。
他的两个儿子性格稳重柔和,似其夫人,虽未来应能在为官一途上走的顺遂,却很难有大出息,更没什么野心,大抵就是靠着家门余荫平顺一生吧。
「绣房太无聊了,我弄绷了绣架,娘就把我赶出来了。」颜采君大眼溜转,颜文心还能不知道女儿是存心的吗?
「回去同你母亲道歉,要是真净不下心刺绣,就去书斋读书,明日考你背书。」颜文心摆摆手赶女儿走,就算大夏男女之防再如何低,他们高门大户的小姐也没有轻易抛头露面,在外头撒野的道理。
「背哪本书啊?」小姑娘唉叫一声,却也不赶忤逆父亲,小嘴噘得三丈高,鼓着脸颊往书斋走。
「慢着。」颜文心却突然又叫住她,颜采君双眼一亮,讨好地蹭回父亲身边。他摇摇头忍不住又敲了敲女儿眉心:「你去叫怀秀去我书斋,明日的书要是没背好,就罚你把家里的藏书都抄一回,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出家门。」「嗳!」颜采君气愤地唉叫声。
「快去。」颜文心推了下女儿肩膀,转身健步如飞返回自己的书斋。
颜采君自然不赶延误父亲交代,连忙去叫怀秀了。
一刻钟后,颜文心书斋的门被轻轻叩了叩,他端坐在桌案前,看着桌上的几封书信,沉声道:「怀秀吗?进来。」书斋门被推开,是个年轻男子,身穿素面湖绿直缀,身姿宛如青竹,他恭敬地唤了声:「义父。」这才走入书斋,将门牢牢实实关上,步履有些不顺地走到颜文心身边,又弯身行了个大礼。「不知义父唤怀秀来,有什么吩咐?」年轻男子是颜文心的螟蛉子,出生时被扔在前往崇虚观的半道上,已经哭得发不出声音了,身上都是蚊虫叮咬的痕迹,粉嫩的小身子青青紫紫很是吓人,就这么巧被刚好经过得颜夫人给遇上了。
颜夫人那时候已经生了嫡长子,肚子里正怀着次子,看孩子可怜索性捡回家中,本是当作家仆教养,然而三四岁时颜文心发觉此子伶俐聪明还有野心,自己两个儿子都是温吞的,他寻思着该养个能保住颜家的利刃,索性把怀秀给认做养子,取名颜怀秀。
而今,颜怀秀已经是颜文心心腹,但凡不能台面上运作的事务,都由颜怀秀经手。
「坐。」颜文心对义子温和地笑了笑,指指一旁的凳子。「这几封书信里写的东西,都查过了吗?」颜怀秀并没有坐下,恭恭敬敬半弯着身回:「是的,怀秀一一调查过,里头写的东西都是事实。」「喔。」颜文心点点头,又重复了一回:「坐。」这回,颜怀秀才在凳子上落坐,半垂着脑袋没有直视义父,一副谦恭顺从的模样。颜文心看着义子黑乌乌的脑门,及其下半遮得饱满前额,肌肤有象牙般的色泽,与露出一截的玉白后颈相辉映,莫名有种难述的风情。
「你办事,义父自然是放心的。」颜文心伸手轻拍颜怀秀的肩膀。「对义父无须如此拘束,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个模样,越大倒越疏远了,是义父太严厉吗?」「并不是,义父对怀秀很好!」颜怀秀文言,急忙抬起脑袋,脸上都是急躁,彷佛深怕义父会不相信似地,眼底成满孺慕之情。「只是,怀秀毕竟是义父的从仆,哪里能......」「欸──别这么说,你对颜家的付出,义父心里最是清楚,就是你那两个兄弟,也没有你的能耐。义父要不是有你这个左膀右臂,在朝中地位又如何能这般稳固呢?你要将自己看高一些。」颜文心又拍了拍义子的肩膀。
「多谢义父夸赞。」颜怀秀不禁起身,又朝义父行了个礼,才被按回凳子上安坐。
「今日,义父在白公子的琴会上,见到那位平一凡了。」客套得差不多,颜文心直奔主题,手指在桌案上的书信上敲了敲:「平一凡这个人,身分倒是规规矩矩,没什么招人眼的地方。」信上所写的,正是平一凡的身分背景,从出身一直追溯到四代前的先祖,全都青青白白,根源详细。
「是,平一凡的身分很干净。」颜怀秀回道:「他四代前的高祖是个进士,也算是鲤鱼乡123,但在京中人脉不显,便被派往南疆的小县城当地方官,政绩普通,直到致仕之年才回京落户,祖父那一辈家道中落,勉强有个举人的功名支撑,在承天府当个小书记餬口。父亲那辈连个秀才也考不上,沦落到城南连堂曲径写风月小说赚润笔费,老年才得子,便是平一凡了。」「嗯,这些都写在信上了。」颜文心点点头,肯定义子的仔细。
平一凡出生时,父亲已经年近知命,母亲小了父亲约二十岁,原本是个乞丐,似乎有些疯病,傻傻的也不太认人,却有张秀丽的面孔,便被平父给带回家,半哄半骗地成了亲,隔了将近十年才生了平一凡,恐怕也是平父担心平母流落街头时,身子不干净的缘故。
是以,平一凡懂事后没多久,平父就因病过世,那年平一凡才刚刚十三。母亲是个靠不住的,半大孩子只能靠自己支撑家里,读书显然不切实际,索性找了个南北杂货的铺子当伙计,年至弱冠也有了自己的铺子,目前也称得上京城有些名气的店铺。
不过,一个平头百姓的生平,哪能让颜文心这个吏部尚书,又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上心呢?
他更关注的自是另外一件事。
「你说,平一凡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成就,靠得是什么?」颜怀秀看了义父一眼,迟疑地开口:「义父是问怀秀话吗?」「自然是。」颜文心捋了捋长髯,笑吟吟凝视义子。
「怀秀确认过了,现在这个平一凡,并不是当初连堂曲径出来的那个平一凡。平一凡十六岁那年,跟着一个商队到南疆去了,原本打算替店主寻些稀奇玩意儿,可后来失了音信,直到十九岁那年才又回到京城,也不与过去的熟人相见,将母亲接走后就自行开了铺子,没人知道他的开店的钱从哪里来,一直到前些日子鸽友会,平一凡才再次露了脸。」怀秀说着,从怀里拿出两张画像摊在颜文心面前。
左边那张,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相貌清秀看起来很是讨喜。而右边那张,则是颜文心不久前才刚瞧见过的,现在的平一凡的脸。平凡、温润,宛如春风,一双眼看似寡淡,但形状倒是生得挺好,让人看了就亲切。
是一双桃花眼。
颜文心伸手敲了敲左边的画像,接着敲了敲右边的画像。虽说人不同年纪,相貌会有不同,但十六岁到二十五岁基本相貌不会改变太大,顶多是五官长开了,便得成熟些,不至于连眼睛的形状都变了。
十六岁的平一凡是圆眼睛,看来很伶俐活泼;二十五岁的平一凡是桃花眼,柔和稳重。
「南蛮原来也有聪明人。」颜文心将两幅画折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心底对那群蛮夷倒也看高了些许。
阅读飞鸽交友须谨慎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