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褥是意料之外的干净,深蓝色的花纹被洗得褪色泛白,枕头上盖着一条发黄的毛巾,上面还有一股劣质香皂的味道。
江泽就枕着这股味道在父亲的屋子里睡了几日,也梦了几日。
梦中有一个发髻高束的男子,江泽看不清男子的容貌,只觉他身姿潇洒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尽显与生俱来的傲气与不凡。那隐隐约约的面部轮廓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又有天壤之别。
每当清晨惊醒,江泽都抓不住梦的尾巴,留给他的只有那模糊的身影与无尽的茫然。
乡下的空气总是要比城区好上几分,呆了几日江泽惊觉自己持续多日的头痛也缓解了许多。
傍晚时分,江泽情不自禁地走到后院,准备消磨最后的时光,那是他年少时代最喜欢的地方。
他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位于后院正中央枝繁叶茂的古槐,一时间思绪万千。
记忆中这棵槐树一直都那么大,粗壮的树干三个成年人也很难环住,褐色的枝干上布满开裂的树纹,摸上去十分粗糙。
父亲说这棵古槐有几百年的树龄,他说每一棵树都见证了一段或辉煌或颓败的历史,是刀光剑影剑拔弩张,也是风平浪静歌舞升平。
江泽在树边盘腿而坐,他伸出手,温柔地抚上树的枝干,感受它的粗糙质感与悠久年轮。
好像他孩提时期也喜欢这样,将手覆在树的表面,一寸一寸地拂过它,视若珍宝。
指尖触到了不同于自然开裂的痕迹,江泽停下动作,带上一丝疑惑地往那里看去。
那刻痕深入枝干,即使纵膈多年,仍未磨灭分毫。
江泽的手顿在原处,他弓下腰凑近了看,有些迟疑地轻念出那两个深刻于树干的字:“如风……”
一阵轻风吹过,带动叶片沙沙作响,像是在回答他。
第7章平静
江泽在第五天便回去了,离开时带上了父亲的遗物——一个生了锈的铁盒。
他不想在那间老屋停留过久,这么多年已去,物是人非,而那座老屋却始终伫立在那里,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沉默地凝视一切,优雅而又残忍,任凭岁月无情,它只是不语。
江泽本以为老板或许会惊讶他的提前回归,可没料到当他走到喷泉水池旁边时,看见的却是餐厅禁闭的大门,还有那醒目的房屋租赁。
他愣在那里,去留不是。
就当他正迷茫于眼前所见的事物时,一直揣在兜里的电话响了。
江泽的意识被猛然强扯回来,他动作微颤地掏出手机接通电话,在听到小赵的声音后险险松了一口气。
小赵说餐厅在他离开的第三天就关门了,老板一次性把所有员工的工钱都结清了,江泽的半月工钱老板让他先拿着,等过几天再联络给他。
餐厅关门关得猝不及防,江泽内心五味陈杂,惋惜之余还有几分惭愧。惋惜的是和老板与其他员工的缘分止于此,惭愧的是自己过早的跟老板提出辞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之后江泽去了小赵的大学找他,小赵是本市师范大学的新任大三学生,主修文物与博物馆学。
小赵把江泽的衣物全都打包收进了一个箱子里,顺带的还有老板给的工资和补贴。
“江哥,我请你吃顿饭吧,”小赵看着怀抱箱子的江泽,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同情,“这段时间你也很照顾我。”
“不用了,”江泽摇了摇头,“带你女朋友去吃吧。我先走了。”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江哥!”小赵出声喊道。
见江泽转过身来看向他,小赵有些紧张,他吞吞吐吐地开口,像是怕伤害到对面这人的自尊心:“你有住的地方吗?我……我知道有个地儿出租房子,租金不高,环境也还行。”说完小赵忧心地观察江泽的表情。
好在江泽只是停顿了几秒,便应了下来:“那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
小赵给找的这个地方在狭窄的巷子里,三楼,步行十来分钟能到夜市,交通也还便利,就是屋子太过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不曾住人了。
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住在隔壁那条街,儿女都在国外,只在逢年过节时才回来探望她。她说这间屋子原先是她先生养病的地方,后来先生走了,这屋子便一直空了下来,有人觉得不吉利,就不敢来住,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她说这屋子虽然破了点,但东西还是好的,缴了水电费后都能正常使用。
租金确实便宜,四周也比较安静,江泽很满意。
小赵临走前说:“江哥,你以后有困难尽管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江泽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便点了点头:“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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