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天禄抑制了自己心中的怒火,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拆散他们?难道真心相爱就不能被接受吗?仅仅是因为身份,就能一口断言他们的感情是无关紧要的吗?
若是这样,若是这样……
大巫若有所觉,突然抬眼看向都天禄,大喝一声道:“勿要执拗!”
都天禄刚有了个雏形的想法被打断了,浑身戾气一散。
他重新思考起大巫之前所说,紧皱眉头道:“大巫此言来的荒谬,嘉瑞除却与我之事,还有何事干系重大又性命相关?”他神情严肃的看了眼烟雾对面的目光清澈的大巫道:“若是大巫欲劝说与他,以此相挟……”他话音渐低,心中各种情绪反复奔腾,似苦似悲,苍凉一片,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他怎么能放手呢?那样好看的安嘉瑞,笑起来闪闪发光的安嘉瑞,会对他轻声细语的安嘉瑞,脸红的安嘉瑞,说“我也有点喜欢你”的安嘉瑞,每一个都是他求而不得的安嘉瑞。他如此珍惜又如此谨慎的步步逼近,如今却叫他放手?
他这辈子都学不会放手。
但是他又怎么能看着他就此衰竭而亡呢?一想到那个字,他就有胆战心惊之感,一想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他,他就如同回到了幼年,眼睁睁看着那匹马儿被拖走,从此再也不见。
那种无能为力的弱小,连自己喜爱之物都不能保全的怒火,无时无刻不在鞭策他,唯有站在权力顶端,方能保护他之珍宝。现在他又恍如回到了那时,他咬紧牙关,却怎么也说不出同意嘉瑞离去的话。
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弱小,他明明已经可以保护他了,但是唯有生死,他无法掌控。
分离与生死之间,他惨笑一声,唇角溢出些许血沫,却生生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大巫又叹了一口气,包含着都天禄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殿下真是……”从未改变。这几个字被大巫吞入腹中,他又耷拉下眼皮,道:“殿下不若先行离去?安嘉瑞留在此处,我还可调养他的身体。待我与他一叙前缘之后,必将原样送回殿下府中。”
都天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到床榻边,用手轻轻描摹嘉瑞的眉眼,似要深深记入心中。待嘉瑞脸上慢慢露出一二难受之色,他才收回手,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落塔看到都天禄唇边带血的模样时吓了一跳,急忙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殿下。都天禄面色暗沉,接过手帕轻轻擦干净唇边的血,才目光阴翳的看了眼神殿,冷笑一声。
在屋檐下烧火煮药的清池看着他的眼神,眉宇间不由皱成了一团,显的更孩子气了些。
都天禄拍马回到府中,刚坐稳,茶水尚未喝上一口,便对落塔吩咐道:“去请柱子间他们过府一叙。”
落塔将茶杯摆在他手边才轻声道:“军中幕僚也要一并请来吗?”
都天禄端起茶杯,思考了片刻,才道:“一并请来罢。”
落塔领命称是。
片刻后,袁三军的将领和幕僚们纷纷赶到了府中。
一眼看见都天禄神色不善,气势凝重,进来的人皆默默行礼,轻声落座,场内气氛十分安静,无人大声喧哗。
等到桂清携边勇捷走入前厅时,熟悉的脸庞已经纷纷落座了,边勇捷跟在他身后,难得的一言不发,没有引起什么惨案。
桂清看了眼落座的同僚们,心头一跳,这里坐的几乎都是袁三军内的将领,皆是将军心腹之辈。
因都天禄统领袁三军的缘故,为了避嫌,他从未在大都把袁三军的所有心腹将领召集在一起过,这亦能安抚某些人紧绷的神经。但是今日将军居然一反常态将诸将召集,看来情况十分严重。
他心中思索,脚步如常的坐到了右手边第一把椅子上,边勇捷闭着嘴,朝左手边第二把椅子走去。
等所有人都到齐了,都天禄才重重的放下手里的茶杯道:“柱子间,派人去盯着神殿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回报!”
柱子间有些不明所以,但仍起身应下。
都天禄将目光转到桂清身上,询问道:“桂清以为神殿如何?”
桂清正在品味着都天禄这突然的吩咐,闻言,斟酌片刻道:“神殿势大,自民间而至庙堂,皆有愚民信奉之,大巫言出则风云起,不得不防。”
都天禄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我欲遏制其势,可有良策?”
桂清微微一愣,尚未回话,喻子平在身后疑惑道:“以殿下如今之地位,何以欲与神殿起波澜?”他十分不解:“神殿虽势大,然大巫与袁吉哈尔大汗一起相扶数十载,辅助大汗一统草原,又帮助牧地烈大汗坐稳汗位,至今,也未曾对将军有何敌意……”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吐出一个名字:“安先生?”
都天禄烦躁的挥了挥手,不欲深谈。
但桂清接过话头道:“子平所言,确有道理,神殿虽势大,却一向鼎力扶持吉尔黑部落。若是因为之前占卜一事,清斗胆请命,将军当蛰伏片刻。遏制神殿势力一事,如今将军身份尴尬,实在不宜与其发生过多摩擦。”
都天禄皱着眉,脸色又沉上些许。
一时之间厅内竟无人开口,边勇捷看了看前后左右,犹豫道:“殿下,我是个粗人。但是现在大汗都没说些什么,咱们就不要跟神殿过不去了吧。”他连忙道:“再说,安先生不是身体不好吗?咱们怎么都得求到神殿头上去。”虽然边勇捷一根筋,但是奇异的是他总能找到问题的关键,然后或暴力摧毁之,或找人帮忙摧毁之。
边勇捷看都天禄没有反应,似是在思考,又接着道:“虽然我们不信姆妈,但实话实说,治病救人,故弄玄虚这方面,真没人比巫更擅长了。”他小声嘟囔道:“总不能去辞国找大夫回来吧?他们还没巫水平高呢。”
边勇捷的话确实有理,虽然姆妈的信徒神神叨叨的,但是若是没有真材实料,也不可能在草原上拥有如此广泛的信徒了。
都天禄神色不明,似是咬牙切齿道:“且待我日后……”
杀气蓬勃,众人不由有些心惊,都天禄鲜少有如此愤怒的时候,似是无能为力到了极点,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显出触目惊心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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