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时候到了。”
果戈理对这些人偶怀有浓重的敌视。
涩泽龙彦嗜好收集人偶,在他空荡荡的大型宅邸里面,除了各式古典名画,最令人在意的就是这些家仆。说是家仆,实则是没有生命、被强行塞进向导或哨兵的血后,通过某种禁忌科技,自发运作起来的球形关节人偶。他们对赋予他们生命的涩泽龙彦百依百顺,但是体内流动的血液,原本都属于横滨塔管辖。他没有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提起过这种敌视,因为一旦提起,就要提到那天在货仓里,被这些可恶的东西强行拉拽出去的经历。他不明白为什么涩泽等了这么久,如今却忽然缺席。
陀思妥耶夫斯基却并不惊讶。
——过些天是某人的祭日,他回日本了。他在通感里说。
“某人?”
这是他们这几天里,果戈理正经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进行对话。
果戈理问出声,自己也发觉这种落差感,声音落进寂静之中,不协调感让两人都停顿许久。
陀思妥耶夫斯基当作没有意识到这种气氛,他坐在床上,将腿上叠放的早餐托盘移到一旁,好将人偶家仆端过来的几张地图仔细看了看。
“不需要从这条路线走,如果将监控线路从端点切断,直接走东侧进入储备室就可以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叼着面包片,此时更像在自言自语。
人偶虽然能动,却不具备自我意识,而屋里唯一能和他交流的尼古莱·果戈理,从始至终就表露出对涩泽的任务毫无兴趣的态度。他没有凑过来,正在衣柜那边挑选今天要搭配的装饰绒球。
在这些天的间歇时光,他已经染了不少种颜色,挑挑择择,他从中选出常用的粉色款式,对着镜子仔细别到斗篷上的金色挂链上面去。陀思妥耶夫斯基用思维触手扎了他一下,惹得他抬眼望向镜子远处。
但他保持着笑眯眯的态度。
——“这样好看不?”
陀思妥耶夫斯基冷眼看着他。
没说好看,也没说不好看。
他没有为果戈理关闭通感,但是将这种关系维持到最小值。对方偶尔仍旧会出现视觉障碍,比如现在,他把绒球别上它该在的地方,找好了角度却迟迟扣不上别针。
陀思妥耶夫斯基静静看着,这种微小的报复让他心里产生快感。果戈理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出言做出请求。五分钟后,他别好绒球,脖子酸痛,最后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麻花辫是否编织妥当。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简单地换好制服。
这是一套普通的白色西装,是涩泽龙彦的衣柜里最简朴的一套行头。
他将穿着灰色薄袜的双脚踩进皮鞋,轻轻磕了磕地面。照镜子的乌克兰青年在反射里看着他,云淡风轻飘过来一句:“外面在下雪呢。”
——您就穿这么少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从衣柜里又拿出一件厚的、戴有毛领的黑呢披风。
但仍旧没有搭理他。
这次的任务其实很简单。
他筹备过很久,已经用在塔里的几年时间,把所有铺垫工作都做好了。
这一次,他们需要潜回新俄罗斯的本部,从偏侧的科研部门盗取一部分血液样本。就算别林斯基等人已经在那里布下天罗地网,塔里属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眼线,已经和对他监控的人数形成正比——他回去盗取样本,就和从自家取一件东西那样简单。作为照顾他的代价,他得尽快赶赴欧洲、将英国塔的样本也偷取出来。那里可就不是简单就进得去、出得来的好地方了,这后面的,才是重头戏。
坐在赶赴新俄罗斯塔的静音车上,两人都想起不久前的那次对话。那时候陀思妥耶夫斯基才和果戈理会面,所有亲切混杂在生疏之中。
若即若离的攀谈是如此让人放松,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当时都能适时牵动着果戈理的心情与视线。
现在的果戈理托着嘴唇,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风景。陀思妥耶夫斯基若是想,他可以通过通感看看对方在看哪些建筑,又在思考哪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是他坐在果戈理的身边,从没有如此地失去打探人心的欲望。他不想再从哨兵的心里听见那些声音。
什么保护,什么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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