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p
他道:“弗儿,你该明白我的心的。”/p
左弗抬头,摇摇头,“我不明白。自打您成了这下共主,我便觉您很陌生了。这些年,您严于律己,勤于政务,您是臣民嘴里的好皇上,可却也不再是我左弗眼里熟悉的兄长了。”/p
罢便是“苦笑”,“都惹上高位是会变的,兄长也变了吗?”/p
“我没变。”/p
他低低应道:“我只是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已。身为君王,看似高高在上,可却也是最孤寂之人。困在这深宫中,我再也看不到市井的繁华,吃不到路边的打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一日都困于此,行止坐卧都不容越线,反是不如在江东门自在。”/p
“那兄长后悔了吗?”/p
她望着他,目光灼灼地道:“后悔当初出来主持大局了吧?”/p
朱慈烺怔愣了下,随即坚定地摇头,“我无悔!保下臣民与这江山,本就是我朱家子孙的责任!无能力还则罢了,若有机会而躲避,我会看不起自己的!”/p
“我也无悔。”/p
左弗也口气坚定地道:“起初,我只想自保。但在您赋予我荣耀后,在看着百姓送的万民伞后,我终于明白,我要的是什么!兄长,您想国运昌盛,我又何尝不希望百姓安乐,你我君臣来日登临青史时,能传为君臣相处和睦的典范?”/p
朱慈烺愣在了那里。/p
过了许久,他才低低道:“我不会听那些朝里人胡,妹妹不要多心了。”/p
冰冷在左弗眼里一闪而过,随即湮灭在眼底,她点着头,顺着朱慈烺的话道:“那我就放心了。之前我担心好久,以为陛下是要信了他们,还否了我与父亲。这下好了,这下我就放心了。”/p
见她笑了,且笑得真诚,他心里也略略松快了些。/p
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年纪不大,心思倒重。来吧,快坐下吧,不然菜都凉了。”/p
“可我已经吃饱了。”/p
她又露出“幽怨”的眼神,“您老人家这饭请得没诚意,这个点才叫我来,我早在家吃过了。”/p
见她又自在了起来,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怀疑她是不是装的,可心情却不由自主的明朗起来了。/p
罢了……/p
暂时不想那些吧。/p
左弗多智近妖不假,可应该也不是那种爱做戏的人吧?/p
“那就喝几杯酒吧。”/p
他笑着道:“来,我也很久未沾过酒了……”/p
话间,便是拍手,让人呈上了酒。/p
左弗一看那酒瓶,乃是玻璃所造,这是出产自琼州的玻璃,而玻璃内装着青梅,她脸色顿时“大变”!/p
“呼啦”一下就站了起来,道:“兄长,你口口声声信任我,不会信任朝臣,可您为什么!!”/p
她指着桌上的酒,“还要拿青梅酒来试探我?!您是欺负我一介武人之女,不知青梅煮酒的典故吗?!”/p
发作就发作,还是在陛下跟前,高庸等一群太监宫婢吓得魂儿都没了!/p
他们的爷虽不弑杀,从不打骂宫婢,可这脾气之古怪,让许多人都不敢在其跟前放肆。伺候其茶水的宫婢太监哪一个不是心翼翼的?/p
上茶时那都是屏住呼吸的,实在是气势骇人,不敢有所松懈。/p
而眼下的左弗开始还挺规矩,可没两句,胆子越来越大,陛下和颜悦色了几句后,这会儿竟是当场发起脾气来!这位……/p
真是勇士啊!/p
宫婢们吓得半死,端酒上来那位直接跪下了,来不及等子开口,便是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p
“怎么当差的?!”/p
朱慈烺“铁青”着脸,“桂花酒呢?!怎么上了青梅酒?!”/p
罢便是看向左弗道:“妹妹,这奴婢当差不用心,竟是拿错了酒!兄长与你之间何必做那等无聊的事?”/p
“陛下!”/p
左弗冷着脸道:“昔年献帝被曹操接回许昌,君臣二人感情极好。曹操为其梳头,穿袜,献帝也十分依赖信任曹操,可这君臣二人为何会走到那一步?世人都曹操是奸贼!可曹操再奸,至死也未称帝!而刘使君则四下散播献帝已死的谣言,到底是忠谁奸,陛下可有明断?!/p
曹操死去那日,献帝哭了。/p
献帝为什么哭?真的是被人逼着哭的吗?曹操死了,他应心中喜悦,一个心中无比喜悦的人,被人逼着就能哭出来吗?不是!/p
他是想起了曹操的好!因为曹操在,他就永远是大汉的子!而曹操走了,或许离着他的死也不远了!后面的事,陛下也清楚了,曹操一死,献帝就被曹丕逼着禅让了,或许,在曹操死那一刻,献帝才明白,曹操是记着他们君臣情谊的!/p
曹操年少时的志向就是要匡扶汉室,希望自己能成为卫青,霍去病那样的英雄!这点,他至死不渝,至死也未谋取大汉的下!是,他是嚣张,是跋扈,挟子以令诸侯,可谁又曾想过,这或许只是曹操的怨?!陛下,君视臣为手足,则臣视君为父母;可若君视臣为草芥,则君视臣为贼寇!您今日……”/p
“放肆!!”/p
朱慈烺猛地一拍桌子,“慈言论太祖早有评断,非臣子宜言!弗儿,你太放肆了!”/p
“分明是您一直在试探我!!”/p
左弗也毫不示弱地“吼”回去,“这青梅煮酒论英雄,到底谁是刘皇叔,谁是曹操?!陛下,您的心如今竟已敏感至此,连我这个与您同甘共苦过的人也容不下了吗?!”/p
见她眼微微发红,隐隐有泪的样子,他的心一下就软了。/p
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揉一揉她的脑袋,而手却落空了。/p
她退后了几步,咬着唇,一脸倔强。/p
他望着她半晌,见她身子轻颤,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眼泪,心底所有的不快统统散去,心也软成了一片一片的。/p
他上前几步,见她要后退,伸手将她拉住,揉着她的脑袋,有些无奈地道:“这么多年了,脾气怎么还这么大?你想多了,真是宫婢上错酒了。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杖三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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