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手掌握在了刀刃上，血，一滴滴往下掉着。/p
是曾谦的手。/p
刘通猛一使劲，想把刀压下去。/p
可那刀就像被铁钳钳住了一样，动也不动。/p
刘通有些吃惊地，看着那只手的主人：/p
“曾谦，你怎么有这么大的劲？你……不是怕刀的吗？”/p
黑夜下，曾谦缓缓抬起头，那双疲惫而空洞的眼，看着惊讶的刘通。/p
“没错，你说得对……”/p
他瘦弱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无比苦涩的笑：/p
“小时候我爱习武，带过我的师傅都说，我是个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p
可家里的长辈却说，打打杀杀有个什么前程，小孩儿就该去读书，赚大钱，当大官。/p
我不肯，他们就打我骂我。/p
可我还是没屈服。/p
后来有一日，乡里有人犯事要砍头，他们就硬扯着我去看。/p
我被按在了犯人的旁边，看着那个血淋淋的脑袋，从脖子上掉下来，那把鬼头刀上，红通通的满是血。/p
那时的我，才是个十余岁的孩子啊……”/p
曾谦缓缓站起，刀被他流着血的手推着，一点点地往上而去。/p
“后来，我见了血就怕，见了刀就躲。/p
武，我是学不下去了，只好去读书走仕途。/p
可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子。/p
书读不成了，家里又没有靠山，最后还是长辈想尽办法凑了些钱银，跪着给人送了过去。/p
我才勉强进了这县衙，当了个不入流的小吏。/p
呵呵，奇才，奇才啊……”/p
“曾谦你个废物，你赶紧给我松开……”/p
刘通拼命使劲，可那刀就是动不了。/p
曾谦的脸上，露出了之前在城里张望时，那种哀伤的神色：/p
“没有好的出身，家里没钱没财，也没人当过大官。/p
我又不敢学那些人去贪，也学不了他们的谄媚奉承，只好老老实实，当个做事的人。/p
可结果呢？/p
我十几岁进来，现在都快四十了，还是个不入流的小吏。/p
要不是宗大人垂怜，给我挂了个代县令，我这辈子和‘官’这个字，都不可能沾上边。/p
家里揭不开锅，我没办法。/p
儿子没钱念私塾，我也没办法。/p
就连老父老母穷了一辈子，过世时只想要副好棺木，我也买不起。/p
现如今，我连我唯一的一个儿子都丢了，就连他怀孕的母亲，我也保护不了。/p
呵呵，老实人。/p
我就是这么个老实人。/p
我曾谦，就是个废物，废物啊！！”/p
曾谦的手一动。/p
刘通觉得手里的刀，突然飞快打起了转来，刀柄刮着他的手掌，钻心的疼。/p
他啊的一声，松开了手。/p
刀，被当空抛了起来。/p
曾谦一下接住，刀尖往下垂在了身旁，动作非常凌厉，完全不是以前那个胆小的文官。/p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看着刘通。/p
“你……你想做什么……”/p
刘通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寒意。/p
他突然转身就跑，可没走两步，就被什么绊倒在了地上。/p
那个瘦弱的男子拖着刀，缓缓走到了他的跟前。/p
刘通赶紧转头，朝身后的胡骑喊着：/p
“你们这些奴才！/p
本官乃突厥国当朝四品大员，你们还不赶紧上来护着本官，杀了这个废物，快给我过来啊！”/p
那些胡骑冷笑着，鄙视着这个穿着突厥官服的大唐男子，就像看着一条丧家犬。/p
没有一个人来帮他。/p
刘通完全呆住了。/p
“有趣。”/p
远处，右贤王望着这两人，笑道：/p
“很有趣。”/p
“曾谦！”/p
刘通一边在地上挪动着，一边道：/p
“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让你全家死绝！”/p
曾谦漠然一笑：/p
“儿子没了，夫人和我也都在这儿了。/p
死绝？/p
我怕么？”/p
刘通一愕，脸色顿时变了，变回了以前的那个他：/p
“曾大人，怎么说，咱俩也共事了这么多年啊。全上的百姓都知道，您是个好官，是个大大的善人。/p
您就这么忍心，要亲手将您的老熟人，置于死地吗？”/p
“好官、善人，那又有什么用？”/p
曾谦道：/p
“到头来，还不是让你这样的小人欺凌？/p
是，我曾谦是个老实人。/p
可我也想告诉你，别把老实人逼急了，逼急了……”/p
他手里的刀，缓缓举了起来：/p
“我可是要杀人的。”/p
“曾大人！曾兄！！/p
是，我刘通是小人。/p
我是逆贼，我通敌卖国、无父无母，我罪该万死。只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人我这条狗命吧……”/p
刘通哭着，捣蒜地磕着头。/p
曾谦的刀停在半空。/p
他俯瞰着，那个片刻前还趾高气昂，如今却跪下哀求着自己的人：/p
“滚吧。/p
我的刀是用来杀敌的。/p
你，不配。”/p
刘通一愕。/p
他抬头看去，黑夜中，那个瘦弱的男子身影，如今看来却是如此的巨大。/p
刘通忽然趴下，又猛磕起了头：/p
“谢曾兄不杀之恩，小的今生今世、没齿难忘，将来定在乡里给曾兄起祠堂，世代……”/p
刷！/p
刘通的手忽然一挥，一把泥沙，往曾谦的脸上洒去。/p
曾谦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本能地闭上了双眼。/p
“死吧废物！！”/p
刘通从怀里掏出把匕首，恶狠狠地，向着曾谦的心脏刺了过来！/p
曾谦站着没动。/p
那一瞬，眼前一片黑暗。/p
耳边只有恶毒的词语，凌厉的风声。/p
可也在那一瞬，在这个将近不惑、瘦弱的躯体里，当年那个曾经横刀傲立的少年，苏醒了。/p
他双手握刀，一下平举起。/p
刀出！/p
第一刀，刘通拿着匕首的手断了，飞了出去。/p
第二刀，划过刘通的两只膝盖，把他整个人都放倒在地。/p
寒光转，刃如风！/p
第三刀！！/p
刘通的头飞了起来，落入了尘世间，它该去的地方。/p
那个丑恶小人的身体，向着被他伤害过的妇人、百姓和所有人，噗地跪在了地上，永远也起不来了。/p
三刀，斩人间一切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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