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听见远处的鸡鸣。这时刻距天明还早。鸡的呜叫遥相响应。远处不知是哪儿的一只鸡鸣,另一只鸡也呼应地鸣叫起来。又一只啼鸣,还有另一只呼应。深夜鸡鸣,没完没了地相互呼应。鸡的鸣声还在继续,永无休止地继续……
然而在外面的世界,天已经亮了。
【D.】
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身边空无一人,凌乱的被子昭示着昨晚有人睡过的事实。手伸过去,指尖触摸着被单,发现上面还有皮肤残留的温度,想来这家伙从醒来到离开的时间应该也没过多久。
走吧,快走吧,走了就好。
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才发觉有什么地方发生了改变。脖子上紧贴的触感没有了,床头少了些什么东西,衣柜上的铜锁也消失不见。但仍旧有很多东西没有带走。衣裤、鞋袜,上礼拜男孩吵嚷着要买的小玩意。环视着那些生活的痕迹,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情,但时间就这样在感官里降下了流速。在卧室走了两三圈,甚至坐在窗口发了会呆,但等出来后才发现挂钟分针不过将将移了两格。
现在是……几点了?
眯起眼睛,仔细凝视那些黑色的罗马字。六、七…八点二十…三,八点二十三啊,男人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乔瑟夫好像是十点半的船票吧。算了,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烦人的流浪儿终于要回美国去了,如果不是大白天还真得喝点红酒庆祝。西撒勾起唇角,对着镜子里面另个西撒齐贝林微笑。打开笼头,对着清透的水填满洗手池深深吸气,把脸沉进水里。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闭着眼睛,像个瞎子似的伸手在放置毛巾铁架上摸索,直到把脸埋进那块蓝色的毛巾里。
这个姿势意大利人维持了很久,久到呼吸都有点困难,他才把头抬起来。可等睁开眼睛,他像是触电似得把毛巾甩到地上。用错了,那是乔乔的。咬着指甲蹲下来,试图把蓝色的毛巾捡起来。掉地上不太好,给他洗洗。嘴里嘀咕着,西撒却忽然想起来——这玩意除了自己以后都不会有人用了——于是动作停滞,手臂也就僵在原地。
发梢上湿气凝结,这滴水珠正好掉入男人眼里。
找个机会扔掉吧。撑着膝盖站起来,毛巾直接丢在洗手台上,甚至打开水龙头瞪着眼睛把双手仔仔细细冲了两遍,仿佛上面有什么触碰即死的毒物。
接下来怎么办,进厨房,进厨房之后呢。西撒齐贝林呆立在门口。是不是太早了,自己吃个早餐需要那么多步骤吗,乔瑟夫喜欢甜到腻的奶咖和五分熟的糖心煎蛋,还要往上面倒厚厚得番茄酱,食谱也实足孩子气。可他就是直接喝清咖啡也无所谓,鸡蛋只要不是生吃都可以。所以该干什么,他平常都会干什么,花花公子又开始咬起手指,只不过这次从指甲变成指腹。犬齿顶进肉里,用力咬下去,大脑终于在痛觉的刺激下清醒过来。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就照常。
点火,磕个鸡蛋到锅里。西撒打开冰箱,站在冷气前半天不动。他再关上冰箱,空手走回煎锅前,就这样低头,看着蛋白在温度下慢慢成型。差不多了,他把鸡蛋铲进盘子里,却不料锅铲边角戳到了蛋黄。
未完全凝固的糖芯顺着锅铲流下来,滴在桌案上,像是金色的血液。
西撒把煎蛋连着盘子一起扔进垃圾桶。
拽紧胸口前的布料,他扶着椅子大口喘息,跌跌撞撞躲入客厅,不敢再往后投去视线。应该安全了吧,客厅里应该就……他终于看见了那条头带。三角形纹路,红黄的拼色,那条他以为自己必死时寄托着信念传递的头带,此时此刻正垂落在沙发扶手上,像条枯萎的藤蔓。
乔瑟夫没有带走它。
头脑明明没有下达任何指令,脚步却自发的往前挪动,西撒拾起那段艳丽的长布,才发现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他瞪大眼睛,凝视湿黏的掌心,直到手腕开始颤抖。西撒逃跑了。咬着牙,指甲掐进掌心,他拽着那片轻薄的布料,仓皇地逃出租屋。
……
九月末的罗马,离圣诞节也不过几个月光景。太阳半掩在云层里,风从海面略过,吹在身上已经有了凉意。汉斯·欧罗恩开着车在市中心的主干道乱窜,休息日上午八点,马路安静的简直活见鬼,没事溜溜车倒正好。作为这片街区难得几个买车的年轻人,为了维持车的保养与油费开销,除却工作日他还要在周末兼职出租车司机的工作,但年轻人嘛,谁又会缺那点休息时间,比起窝家里嚼着玉米片无所事事,还是到街上赚零钱更有意义些。
今天的风还真是有点冷,这天气怕也是要转凉了。汉斯把车停在马路边,从衣兜里摸出烟盒。当将手再伸进裤子口袋内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哦,臭狗屎。他把打火机搁家里了,火柴也没带!
怪叫两声,平凡的司机先生座在驾驶位上懊恼地搓乱了头发。等他抱怨完抬起头,才发现斜对角的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男人。男人坐在木椅上,嘴角咬着根正在燃烧的烟,盯着掌心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
“嘿!兄弟!借个火啊!嘿!!”
他打开车门,欢天喜地跑过去,那男人看见自己这个不认识的人冲他打招呼,眨了眨眼,也点点头露出礼节性的微笑。看来是个好说话的老兄,司机挠挠头,觉得苦尽甘来这句话果然有其实际意义。你好。男人有头在意大利不常见的金发,口音却是纯正。老天,你是当地人啊。汉斯有点惊讶,他惊讶起来就难免话多。我还以为你是哪里的外地佬呢。
“也不算本地吧,我老家在热纳亚。”男人将印着塔罗牌的纸盒递过去。“那些新式火机我不大用得惯,唔姆……你会用火柴吗?”
“哦,当然,事实上我是双面派。”快乐的司机摊摊手,是意大利式的幽默。椅子上的男人轻笑起来,显然是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接过火柴,熟练擦过粗糙的边沿,拢起手,就着这场晨风深深吸了口气。香烟的味道从喉咙涌上来,慢慢充斥整个头脑,从神经中枢麻痹到四肢末端。这时他才瞧见男人攥在掌心里的东西,是条花里胡哨的头带。
“你是要去外面吗?”把灰抖落下去,夹着烟的手指指道路尽头的方向。
汉斯看见男人诧异的抬起头,才后知后觉刚才的询问实在有些唐突。但是这土生土长的罗马小伙也有一套缓解气氛的方式,只见他捏着下巴,先伸手点点天空,然后手指画着圈又点回男人身上:“你看看啊。双休日大早上,街上鬼都没个,你衣服虽然穿的有点乱,但是很干净,所以肯定不是流浪汉。既然不是流浪汉还要坐在外面,就只有两种可能,你这人无聊到死想跟我抢生意,要么就是老兄你要到外面去——”
“是要去港口吗?”
西撒齐贝林怔怔地睁着眼睛,忽然觉得有道影子渐渐攀附上来,跟面前这个过于有活力的司机重合。阴魂不散,他在心底大声呵斥那道幻影,可是眼睛却贪恋的不肯挪开。
“不。”他捂住口鼻,喘了几下,像是被晨风吹到不能呼吸。不,不不,他就是出来晒个太阳,大概中午就出去吃饭,再联络丽萨丽萨,和弟弟妹妹们报平安……
“…我只是……只是想去送个人……”
你完了。西撒·安德里欧·齐贝林,你完了!无可救药地混蛋!!
“哦。你看看,我就知道。”小年轻得意的抬起脑袋,食指搓着自己的鼻尖。这动作又该死的重合了。“最近出国的人可多,每天都能见到有人往港口那赶呢。”
是战争吧。香烟冒着火星烧到了末端,手指哆嗦了下,就这样把烟蒂落到地上。西撒齐贝林垂眉敛目,抬脚把火星碾熄了,接着他又拿起手帕,把烟蒂和灰包起来扔到座椅旁边的公共垃圾篓。
“都有吧。”司机先生撅着嘴,舌头抵在嘴唇中间,吐出两个标准的烟圈。“还有说去印度找劳工的,反正乱七八糟,总不和我这小市民有关。说起来,上次我看到好多情侣在港口吻别哦。靠,真他妈壮观,那些姑娘都可漂亮了,要是我有那种漂亮妞当老婆就生而无憾啦。”
被对方这夸张的语气逗乐,西撒摇头轻笑。他又开始幻想以后了。他的男孩回到美国去,谈场漂亮恋爱,和金发大胸的可爱姑娘在机场或者车站因为离别或者重聚的激动相拥接吻。真不错,西撒齐贝林认证,乔瑟夫乔斯达的脸蛋也绝对不输给那些屏幕上的男主演。整个人散了架般靠在椅背上,男人眯起眼睛,遮住眼珠外那层模糊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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