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一年倏忽而过，像被人交替按下暂停键和加速键。
做完一张试卷后抬头望向窗外，火烧云漫天；在学校超市啃三明治，室外雷声隆隆、倾盆大雨，五颜六色的伞汇动着，伞上水花溅起弧度；体育课上排球被捧得撞入天空，眼底是蓝天白云、青碧草场和一张张肆意张扬的笑脸……
这些定格的瞬间就像翻动书页时的短暂停留，然后迅速揭过。
间隔越来越短的模拟考、闷热又寂静的教室和走廊、誓师大会灼烈的阳光……
一切都在无声的提醒：这一场浩大的奔赴即将走向尾声。
翘掉了晚自习，到操场跑了几圈。深蓝夜幕下缀着几颗稀松的星星，微凉的夜风带来淡淡的木槿花香。
枕着裴之的手臂靠在栏网上，耳边是渐起蝉鸣声，我们默契地没有说话，享受难得的清凉又舒适的时刻。
“裴之啊。”
“嗯？”
“高中就要结束啦。”
“嗯，就要结束了。”
我换个姿势趴在他怀里，被他的气息笼罩，觉得安心又平静。他的下巴蹭了蹭我的头发，声音低低的，带着哄意，“闭眼休息一会吧，你太累了。”
“我们考完了去南山看日出吧？我还想去许愿。”
“好。”
高考那两天天气异常闷热，不过相比往年每逢高考必下大暴雨，我觉得还是好稍微一点点。
监考老师宣布交卷的时候，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隐隐有怅然若失的感觉，很快被窗外炽热灿烂的阳光所消散。
大家都在收拾笔袋，眉目温和的监考老师封上试卷袋，朝我们点点头，“祝贺你们完成了这场考试。”
没有欢呼，没有痛哭流涕，大家安静有序地离开考场。
这一刻才有了真实感，高中结束了。
走出考场，裴之正站在不远处的樟树下等着我，他定定地看着我，笑起来。闷热的气流回溯，好像天地间吹起一阵清凉的风，我快步跳下阶梯朝他跑过去，刚好撞进他的怀抱。
“唔……有点热。”拥抱持续了一分钟，我忍不住从他怀里探头看他，他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睛却清亮带着盛不住的笑意。
今年抽签分考场，安宁实验中学很幸运地分到了本校考场。大家脸上短暂的安静仿佛是错觉，整栋教学楼开始躁动起来。
欢呼声、桌椅搬动声、嬉笑打闹声不绝于耳。很快走廊上趴满了撕书的人群，白花花的纸张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甚至殃及到了站在樟树下的我和裴之。我踮起脚拿掉他脑袋上的一片小纸片，觉得这个场景又魔幻又浪漫，咯咯咯地笑起来。
身边陆陆续续地有同学经过，发出压抑已久的起哄声，还有同学拿起手机拍照甚至做起了直播：“现在是下午五点零五分，本博主正位于安宁实验中学致远楼，刚刚考完了英语没想到被喂了一大口狗粮……我们画面女主角一路狂奔进男生怀抱堪称安宁实验中学景点镜头1！……什么？你们要看正脸？刚才太模糊了？好好好，我把镜头怼过去顺便采访采访一下……等等！这是我们学校的风云情侣啊啊啊！裴之和林朝夕啊啊啊啊！……诶，你们别跑啊……”
我拉着裴之跑了好一段路才停下来，蹲在路边喘气，“那、那个女生追上来没有？”
裴之捂着额头大笑起来，和我一样弯着腰，我是累得，他是笑得。
“没有，你跑的很快。”
我直起腰来捂住脸，“太羞耻了……”
“嗯？羞耻？”裴之把我的手从脸上拿下来牵在手里，朝超市走，“想吃冰淇淋吗？”
“想！我要热死了！”
超市附近人更多，我突然想起来，都考完了！毕业了!我还怂什么！
很显然拉着我的手坦然穿过层层同学从冰箱里拿出两支冰淇淋的裴之同学很早就意识到了。
走出超市后，我们舔着冰淇淋随处走。
“你的是什么味的？”
“好像是香草味的。”
“给我尝一下。”
裴之把冰淇淋递过来，我咬了一口，“你的更好吃。”
“那给你吃，你的给我。”
我把自己手上草莓味的冰淇淋递给裴之，突然耳边又响起了那个惊悚的直播声音：“啊啊啊！又给我拍到了！这次够不够清晰？我酸了我酸了，我要去吃柠檬味的冰淇淋呜呜呜……妈妈我想谈恋爱……”
我和裴之：……
我们没有立刻回到教室，有点饿了，我们走出校门去找那家熟悉的馄饨铺子，上个星期老板娘说考完了一定要去她店里坐坐，请我们吃馄饨。
走上沿江大道，正值傍晚，淡红色的晚霞铺满整个江面，粼粼的波光像是散落星河的碎金，江面上吹来清凉舒爽的风，只觉得心里柔软平静。
沿江大道旁边有一个儿童公园，现在小朋友们还没有放假，公园里很安静。
看着小型的秋千、碰碰车和滑梯，我有些郁闷，虽然想玩，但是好像会坐坏了我这么大只……
裴之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只小秋千，“想玩？”他很诚恳地建议，“好像坐不上去。”
“……”
我们靠着石桌，手撑在上面看远处的江面，有飞鸟划过天幕。
“天气真好啊。”我伸了个懒腰。
“天气很好，我们不做点什么吗？”裴之的手离开桌面，笑着俯过身来，手撑在我两边。
“……？”没来得及说话，他吻上来。
唇舌间是草莓的清甜，我攀着他的肩回应他。呼吸有些急促，已经要喘不过气来，我低低喊了他一声：“裴之……”
他放开我，转而吻耳垂和眼尾，手贴在后背轻轻抚了抚。一阵战栗感从脊骨传来，莫名地滚烫。
不似以前温柔又克制地吻，这次他吻得急促又霸道。好像高考结束，许多枷锁也随之解除。
我被他箍在怀里，视野里是他精致的下颌线和滚动的喉结，咽了口口水。
他轻笑起来，腰上的手臂一用力，把我抱上了石桌。顺了顺我的头发，“这样好一点了吗？”
“嗯……”
“那我们继续。”他的唇再次覆过来，轻柔带着安抚。
夕阳在完全没入江间，路灯在他身后渐次亮起，夜风轻拂，我环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唇齿厮磨。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裴之放开我，眼神有些迷茫，转而笑出声来，“是不是饿了？吃饭去吧。”
我绞着衣角，只觉得脸很烫。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矮了矮身，“上来吧。”
“啊？”
“累了吧？我背你去吃馄饨。”
“倒也没这么累……”
“都老夫老妻了还不让我背你吗？”
“……”我马上攀上去趴在他背上，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侧脸，“好了，出发吧，我好饿。”
第二天我们就去了永川爬南山，裴之一周之后就要去三味大学参加为期一个月的数学夏令营，当然我们这么急着奔赴南山的主要原因是当天夜里会有流星雨。
爬了一下午到达山顶，支好帐篷后正好赶上落日。
裴之还在稳固帐篷，我忍不住抱着他亲了一口，“快看！好漂亮！”
裴之把手护在我的腰侧，“好好好，看到了，你小心些，路很陡，不要摔了……”
夜幕降临，远远望去，山脚下是灯火通明的市区。山顶上有些冷，我靠在裴之怀里，一张大毯子裹着我们。
裴之把毯子紧了紧，蹭了蹭我的发顶，我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先睡会，流星来了我叫你。”
“你不困吗？”
裴之低低地笑了声，“不困。”
“那你唱摇篮曲给我听。”
“……好。”
被裴之摇醒的时候，我刚做完了一个梦，梦见另一个世界的林朝夕考上了数学研究生。
“那边那边！快看！快许愿！”裴之握着我的手一指，两三颗流星划过天际。
我赶紧双手合手，大声许愿：“我希望另一个世界裴之和林朝夕快点结婚！都老大不小了！”
裴之：“……？”
“我希望一夜暴富！”
裴之：“你早就暴富了。”
我一把抱住他：“抱富！”
裴之：“给你抱。”
“我希望我的家人都平平安安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诶……流星怎么没有了……”
“那边还有两颗！”
我赶紧重新做好手势，“我希望安安不要再抢我的零食了，舅舅快点结婚，花卷做个顶流演技派，陆志浩和小美好好的……流星又没有了……”
“别急别急，再等一会……来了来了！那边那边看到了？”
于是我和裴之两个人很神经质地动来动去，明明山顶很冷，硬是被我们活动出了一身汗，我鹅鹅鹅地笑得趴在裴之怀里，气都快喘不过来，“我们好傻啊！”
裴之笑得手都抬不起来，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毯子盖好，头枕在我的肩上，传来他震颤的笑声。
我紧紧抱住他，轻轻说：“我希望裴之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开心，希望……我们两个活到一百岁没谁也不会先离开谁！”
他吻了吻我的耳背，语气缱绻悠长：“嗯，都听朝夕的。”
跟裴之在永川大街小巷地串了一周，他去三位大学参加夏令营，我回安宁带娃，每天接送安安上下学。
但是安安拒绝了我的接送服务，他义正言辞地说：“我已经是个要上五年级的大人了！”
……好的吧，咱们家你说了算。
现在家里无聊，外面热浪翻滚，更加不想出门了。陆志浩和小美早早去旅游了至今还没回来，花卷更不用说，无缝进组去了，就连文婷和老不正经的班长也修成正果，请了我和李小雅吃了顿饭，报了个庐山的志愿者项目，老早不见人影了。
李小雅瘫在我家沙发上，她刚刚下班回来，路上买了个瓜，提着瓜就来我家使唤我给她切瓜。
是的，大小姐李小雅同学上班了，在他爸的威逼利诱下去了我家隔壁街的方所书店做兼职，当然主要原因是他大伯是方所的大股东。
“我说你要不也来跟我上班得了，天天闲在家也不是个事，你都闲出毛来了。”
“也没有很闲呀。”我捣了杯西瓜汁递给李小雅，“我爸那辅导班我也会去坐班的。”
“那你爸能给你钱不？”
“给呀，一小时10块。”
“那你现在赚了多少？”
“勉勉强强200吧。”
“……跟你李爷混，一小时这个价。”她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十哇！”
“一天八小时，就四百了，要是上夜班一天六七百了。也就整整书，管理一下公众号，有活动的时候组织一下，也不累，要不是我大伯，我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哇！”我抱住李小雅的手臂，“我能抱您大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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