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行大量的剧烈运动之前，不宜摄入食水，否则运动到半途，要么腹痛恶心，要么不得不暂停下来，前去茅厕解手排尿。

这是王安多年来的经验。

她晨起得很早，但她从不在晨练前摄入任何食水，都是晨练完后，再喝一大壶温开水，然后去府衙的大伙房里用早饭。

伙房，亦即公共大饭堂。

因来衙门这里就餐的，大都是些武官武吏，个个筋骨精壮，捕盗剿匪缉拿歹毒，兵蚁般协调合作，维护开封境内的宏观太平。

汉子们每日活动量巨大出汗量巨大，体内盐分流失得快，大伙房也就按需就供，饭食偏咸，偏重口一些。

这不太符合安姑娘的口味。

安姑娘的口味比较偏于清淡。

饮食清淡，少油少盐，长久方得肌肤细腻。

不过好在她每天早晨，也隐蔽地颇有一番大的运动量，出了不少汗，流失了不少盐分。

每天只在衙门里食一顿偏咸的早饭，差不多，也算均衡了。

用早饭之前，王安先去了府衙深处的验尸堂一趟，那里有她的简易房间，她可以把身上汗湿的衣物换下来，简单干燥一下。

进入内屋前，必先经阴寒深深的外堂。

外堂中有序地摆着密密麻麻的长桌，密密麻麻的长桌之上，有序地摆躺着密密麻麻的死尸。

死尸上大都盖着灰白色油麻制的遮尸布，以留体面。

死尸，有形容尚比较好的，只是尸臭淡淡。

也有难以直视，已经腐烂成巨|人|观，蛆蠕钻孔，恶汁溢流的。

这对于王安来说，都无所谓。

不过分解腐烂中的肉堆而已。

那些已剖析待剖析的死尸中，有壹|号案的，有中牟案的，还有其他或大或小的刑|案的。

她害死的，当然亦在其中。

但她根本不在乎。

她不信鬼神，不畏佛魔。

若这世间真的有魔，那她就是最恐怖的魔。

哪里来得鬼神呢？

哪里来得苍天有眼呢？

倘若这世间真的有冤鬼厉鬼之存在，那么那些被冤死被害死的人们，就能够在死后，自己为自己报仇，杀死那些恶人了。

如此，世间就会不会有敢作恶者，世间就绝不会有好好活着的恶人。

可那般的虚妄，终究只存在于势弱者不切实际的自我麻痹中罢了。

睁开眼睛看看:

朗朗乾坤，多少恶事做尽的混蛋活得逍遥自在!多少白骨冤亡于隐蔽的灰暗，永无昭雪!

一日昨日府尹大人沉痛到深处的喟叹:

千古悠悠，有多少冤魂嗟叹。

空怅望，人寰无限，丛生哀怨。

所以王安无所畏惧。

她深知，世无鬼神。鬼神诸教，不过上位者一层，顺势捏造出来，统摄下层愚|民的诸类手段之一罢了。

世无鬼神。

世无鬼神。

世无鬼神。

活生生的人心，远恐怖过虚妄的鬼神。

*

壹|号。

壹|号赏金刺客。

作为壹|号，王安既为满足自身杀戮的欲|望，也为谋些钱财，漫长的年月里，接过无数雇单，害取过无数猎物的性命。

其中不乏死前面目狰狞，对她赌咒曰:

“我记住你的脸了!化作厉鬼我也要缠住你永世不得安生!”

此类之言的。

可是呢？

王安一想起这些就笑了。

她只觉那些玩意儿极端可怜。

因弱，而被成功地猎。

弱到，到死都只能寄希望于那劳什子的虚妄作鬼报仇。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作尼|玛的鬼呢。

相比零几率的被虚妄的冤鬼报复致死，壹|号觉得，它被正气冲天的展大人查到老底，联合开封府衙三法司，缉拿致死，可能性稍大些。

所以现在，她格外上心地勾引他。

以备未来，万一的不时之需。

嘻嘻嘻。

*

开封府从不是清水|衙门。

开封府，衙门里油水向来很足。

衙门里的饭食，对于她来说，实在还是太咸了些。

吃了几口，安姑娘实在忍不住了，便往饭食里倒了好些温开水，过滤几次，将多余油水盐水，全部倒进泔水桶里。

再吃时，果然清淡多了。

嗯，还是清淡少油少盐的合她的口味。

她随身的布褡裢里放了两枚青桃，这是她今日打算食用的水果。

每天俩水果，郎中远离我，延年益寿么。

早饭毕，旭日已东升，整个天空都红玛瑙似的明亮了起来。

大公鸡一声接一声，悠远的鸣啼里，看家狗，犬吠隐隐，唤醒了千万缕袅袅炊烟。

开封境内外，千家万户，长街无数，纷纷攘攘的世俗生活，渐渐在鸡零狗碎中热闹起来。

一日之计在于晨，都醒了，都起来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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