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答得含糊其辞。
但好歹也是答了。
至此,禽兽成了唯一晓点青年底细的人了。
哦,他是陈州的,逃亡到中牟。
因见中牟的重案和老家陈州似有些牵扯,才蹚了这趟浑水。
王安这才满意,方道:“你把诉状给我,我帮你看看罢。”
青年感激不尽,双手奉上。
“刚刚王仵作向小民保证的……”
“你放心,我会遵承诺,保守你的底细的。”头也不抬,凝目于墨字密密麻麻的诉状。
认真看,越看,眉头越渐渐拧起。
“你这诉状恐怕不行:以县衙派人截杀上告冤民为内容。第一轮堂审,很难告赢。”
“哪里不行?”
林毅察言观色,迅速把袖子擦净椅子,使专心于诉状内容的王仵作,不自觉顺着他的虚扶,落座了下来。
坐定,仵作更沉思了。
把诉状平铺于桌面,人也前倾,微趴于桌面,两眸专注地流动于字里行间,淡粉色的指甲,在诉状里留下一道道划痕。
“证据链断裂。”
“何为证据链断裂?”
浸淫公门多年的老油条,刚要给他详细解释。
官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人马纷繁的勒停声,将二人的交流戛然打断。
“吁——”
“府尹大人传令,王仵作速出接令——”
王仵作赶忙起身,穿过一楼大厅,熙攘忙活的暗红色劲装人流,快步至官驿外,石阶上。
单膝跪地,垂头,恭谨严肃。
“卑职王安,接令。”
“中牟重案,第一轮堂审,于一个时辰后在县衙鸣鼓开堂。”
“特令王仵作提前前往,候至县衙验尸堂,以待即时差遣。”
“卑职遵令。”
县衙和官驿之间,颇隔着些距离。
人马来接她,打头的乃张龙赵虎。
张龙伴赵虎,王朝伴马汉。
搭档多年,每每出现,必乃成双,跟连体婴似的,战友谊甚深。
“仵作师傅,赶紧请吧,包相爷并公孙师爷,已经在县衙的验尸堂里等着您了。”
“好。”
速上马,干脆利落。
因着明面上的靶子——夫君曾经教过她马术么。
所以仵作虽以弱女子之皮相,流畅发挥起马术来,却没有丝毫的顾虑。
众人也没有丝毫地起疑。只以为展大人教得好。
马踏扬尘,嚣声里,迅速地远去。
官驿楼,重重巍巍,开封的官兵镇守森严。
大厅门口,老人家被义子搀扶着,痴目远望,人马消失不见的方向。
“毅崽儿啊,刚刚那女官爷跟你说什么了,你脸色一下子这么难看。”
林毅臂垂,紧捏着诉状。
“她告诉我,第一轮堂审,很难告赢。”
“那怎么办,当初那些个破开千万荆棘,随咱们上告的乡亲,被截杀以后,难道就永难得公道了?”
“阿爹莫急,容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
林毅揉着额角,无意识把诉状攥得更紧了些。
“总会有办法的……”
“第一轮堂审不行,还有第二轮堂审,还有第三轮……开封府盘踞在中牟,跟咱们慢慢审下去,总能审出个突破口的……”
壮扶着老,青年农夫扶着老农夫,慢慢又转回了戍卫森严的官驿。
中牟之境,魑魅魍魉暗暗阴阴,外头并不太平。
上告者,亦是地方|权|力倾轧下的幸存者,还是待在官驿的保护里,比较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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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驿距离着县衙不近,但也并不算很远。驱马过街,没一会儿就到了。
技术吏在官兵卫队全副武装的保护下,来到了中牟县衙。
衙门口下了马,在张龙赵虎二位校尉爷的引领下,快步行进,穿过几重把守,经曲折回廊,入了堂阔宇深。
在内部,高层已经等着了。
“卑职王安,见过包府尹,见过公孙师爷。”
“起了吧。”
“谢相爷。”
起身,肃立敛眸,恭恭敬敬。
凛松般的侍卫,挎刀在环周;
静竹般的师爷持簿笔,儒雅地侍立在侧。
老府尹权高威重,在阴森森的验尸堂雾气里,背着手,踱步来,踱步去。
刚健沉稳,音色浑厚:
“中牟重案,大半年来几十妊娠中的孕妇,接连被害。”
“有组织的团|伙|作|案,有其幕后财|团,有其保|护|伞。”
“以至于受害者家属都联合起来,一行几十人作伙上告了,最终却竟还是只幸存下了父子两人。”
总结:
“——惨绝人寰。”
问:
“你验这些被害孕妇的尸体,都验出什么名堂来了,怎么一直不见上报?”
王仵作敛眸,恭谨答:“回相爷的话,卑职尚未对这些尸体行过验查。”
“为何?……渎职?”
“非渎职也。”
“实在在此之前,中牟的县衙,一直不肯把地方的验尸堂向卑职开放。”
“直到今日相爷您在此,卑职这才畅通无阻地涉入此堂——嗯,头一次。”
黑脸沉吟。
包相爷背着手,继续在尸臭气浓郁的白雾氤氲中踱步。
“想来……县衙该是有县衙的一套说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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