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道:“我……我又怎么了?”
润玉一字一句道:“我的生母死了。在我眼前被琉璃净火活活烧死了。天后在她的尸体前告诉我,这就是谋害她儿子的下场。如果我尚嫌不够,还有洞庭的三万余孽——对,他们本来也该死,但念在我迷途知返和罪臣簌离划清界限的份上,天后宽厚仁慈地饶了他们性命。”
旭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是道:“我不知道……我来只是想……我……”
他慢慢地住了口。润玉见他沉默以对,反而受了刺激一般,走上前去,逼地旭凤慌乱地后退两步:“你来只是想和我回忆在人间的美好时光是吧?回忆我们如何生死相随,怎么恩爱缠绵?那你可知一旦被察觉未婚便与人有了灵修之实,以我如今的处境会被天后如何上纲上线地处置?”
“兄长,我断然不会让母神……”
“那若是你不在呢?我生母毙命之时,我给天后磕了头,倘若你在,我也给你跪下磕头,可你在吗?旭凤,你真的被惯坏了,你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管别人死活。既然你把我堵在这,我也有几句话要和你讲。你自己以为美好的回忆,于我而言却是噩梦,我也不知你如何同人说的我在封州城将你扫落河里,此事最终传到了她耳中。她认为我一直在谋划怎样杀你,便派人跟踪寻找证据,没想到竟捉到了我生母。旭凤,我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一时心软,答应带你去了防风集。”
他喘了口气,嗓子因为急促而低沉的一连串控诉开始发哑。
旭凤怔怔道:“我记不起来了……我或许曾无意间说过,可纵使是说了,也绝没有表达过你要害我。”
润玉嘶哑道:“她愿意这么想就够了。你天天穿着一身红在我眼前转来转去,以为我会很喜欢,可我最不愿看这颜色。自从我记起被你母神封存的记忆后,我时常梦到自己被生母藏在洞庭湖底,为了不被发现我是龙,为了不被天后斩草除根,一片一片拔下自己的龙鳞,那时候我身上也是红的。你知道我记忆最深的是什么感觉吗?又痛又冷,但这些还是其次,我记忆最深的是屈辱。没有鳞片,总有水族盯着我,好奇这红通通血淋淋的是什么鱼,我走在路上,总觉得自己在被剥光了游街一样,穿几件衣服都挡不住他们看我。我每天都在想,凭什么?我明明是被那些鲶鱼银鱼欺负的那个,凭什么最后要被拔鳞剜角的也是我?究竟是凭什么?”
旭凤颤抖着抬起手,想要碰一碰他的额头,哽咽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再也不穿了……”
润玉冷淡地躲开了。
“你爱穿什么与我无关,如果你不想我早点死的话,就不要再来我眼前晃了。没有与天界对抗的能力,你那点所谓的情意只会让我死得更早。”
旭凤含着泪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地皱起了眉,腰身慢慢地弯了下去。他直起身来,手缓缓按在腰腹,轻声道:“老实点,你爹,你爹……”他本想说待你爹好一些再带你去找他,可想到杀母之仇,如何好得起来,顿时一片茫然。
他涩声道:“……我哥不想要我,我也不想要你了。”
仙灵立刻老实了,在他腹中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不知是巧合还是真得听得懂人话,生怕旭凤一个不高兴把他打了。
旭凤只是一说,还没有下好决心怎么处置它。他像一只被淋透了羽毛的落汤鸡一样,在原地呆呆站了半晌,失魂落魄地回了忘川大营。
*
燎原君并不知道二殿下那日去找大殿下说了什么,只觉得他假期没过完便回来了,为人沉默了不少,也再没有用搜灵术戳那个灵体的心情了。
只是日常打铁还会做,他每天沉默地坐在忘川河畔,不疾不徐地用琉璃净火慢慢地烧那根混沌之脊,不时拿赤霄当锉刀,给它修一修形。
这根珍贵的原料原本取一小节兑入陨铁,制成的法器便可镇一国,如今被毫不吝惜地越烧越小,渐渐有了神器的雏形,躯体散发出幽青的寒光。
终于有一日,旭凤开口让他去查笠泽簌离之事。此事由于太过丢人,从头到尾都被太微压着,忘川也地处偏远,洞庭谋逆之事闹得最轰轰烈烈的那几日军营又在戒严,他并没有得到过有关此事的风声。但军队情报组织的能力非同一般,他很快就查到了大概的前因后果。
他总算明白了旭凤这两日为何这么萎了。
他还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簌离本来是一直计划刺杀旭凤,好扶持自己儿子上位的,但后来她打消了这个计划,不再派人谋害他。因为润玉成功地向她证明,太微本来就有立自己为储的意图,这也是天后发疯的原因之一。
这个燎原君就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了,太微明明怎么看都是偏爱老二,为什么突然又想立老大?难道他还真的惦记着当年与簌离的旧情?
传闻,只是传闻啊,当年天帝偷偷搞簌离之事被天后知道了,天后跑到先贤祠里冲大伯哥,也就是天帝那个哥的灵位大发一阵疯,被天帝拉回去扇了一耳光。这么看来,天帝当年好像真的喜欢过簌离?
这些就不干他的事了,他只希望老上司不要执意作死到底。按理说,一个正经的武神不打仗,反和个长舌妇一样劝人打孩子也怪没品的,但这事也非他说不可。
“父母之恩,昊天罔极,大殿千辛万苦才与生母相认,不料不日就是死别,大殿如何放得下杀母之仇?何况兄弟相亲,世人所忌,倘若大殿下也不愿认下此子,殿下如何自处,世子又如何自处?”
结果老上司反应不大:“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大不了我生下这颗蛋,把蛋往他门口一扔,然后从临渊台上跳下去。他做凡人时总问我要小乌鸦,见到了自己的孩儿,应该会喜欢的。我不能求他宽恕母神,想来只有一命还一命。母神若没了我,再无必要戕害兄长,父帝不得不厚待仅剩的独子,兄长念在与我昔日的情意上,想必也不会再与他们为难。”
燎原君被他说得也难过了起来:“殿下难道忍心不看着它出生?”
旭凤怅然道:“我若看到它从蛋壳中爬出来,活泼可爱,对我百般撒娇依恋,估计就不想死了。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事要你去办。”
“殿下请讲,燎原万死不辞。”
旭凤掏出那把未成型的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几日想着自己为人父……母?总得给孩儿个见面礼。公凤凰也不会缝缝补补的,正好前几日杀了只混沌,我将混沌之脊锻制成剑,倘若我……有了不测,便把此剑交给凤章,告诉他……”
他停了一下,道:“我打这柄剑时心情总是很好,因为每烧它一回,我就离见到他又更近了一日……我……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了,总之我知道自己有了他后很高兴,我好喜欢他。”
“殿下……”
旭凤惆怅完,又恢复了那副不大耐烦的神态,摆手道:“你哭丧着脸作甚,时间还长,事态多有变数,也未必就会走到那一步。”
燎原君只好表示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死不了,心里却暗忖一定要盯紧了他,一旦他要跳就喊人拉住……好好一只公凤凰为了公龙和公龙的崽子要跳楼,什么几把事啊。
第33章
棠樾自觉在上清天待了也没多久,无非就是爬了个山,回到天界却发现已过了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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