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额头抵在床边靠着的墙面上,汲取竹篾的丝丝凉意。迷迷糊糊他以为是棠樾,哑着嗓子:“倒杯肥宅快乐水来。”
过不多久,脚步声又回来。他向后伸出手,棠樾就不声不响地将酒壶递到他手上。
旭凤虚握着壶,闭着眼睛,鼻尖微微地动了动。
他蓦地翻身坐了起来,壶身往床上一扣,周身紧绷,锋锐如刀地与站着的人对峙着,眼睛在暗室中发黑发亮。
外面的蝉应景地仿效着乌鸦叫,“aaaaaa”此起彼伏叫了六声。
“糖水,”旭凤率先开口道,“你哄小鸡呢?”
他的身体渐渐放松,倚在了靠床的墙角,拔开壶塞,吸溜着甜丝丝的糖水,打量失踪了很久的天帝。
润玉好像没什么变化,黑夜中看不清楚,只能分辨出他还是一身鱼白常服,发髻整齐地打理好,用银冠扣着,脸还是很白。
润玉负手站在那里,嘴角向上扬了扬,出神道:“我记得你喜欢喝糖水。”
旭凤皱眉道:“整个天界,哪有敢给本神喂糖水这种东西的?”
“我。”润玉道,“你第一次来到璇玑宫的时候,我就拿糖水招待过你,你不记得了。”
还不会化形那时候的事情,旭凤实在想不起来了。他靠在墙头,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冷淡道:“我不记得了。你是来做个了断,还是来交待遗言,还是两者都有?”
润玉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他一点都不意外。或者说,他这两天就一直在等他。因为冥冥之中的预感,也因为他没有什么别的事做。
旭凤打起仗来很有计划,但他对自己没什么计划,他的路从出生下来就被安排好了。这条路线尚且合意,他没有反对的想法。年轻的旭凤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不做神仙,连自己不当战神的生活都没想过,唯一的忧愁就是如果和润玉弄出枚蛋来应该藏在哪。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旭凤突然有一天就没得战神当了,他又被迫混了个魔尊当当,结果这意外得来的编制还被他哥使坏撸掉了。
旭凤这下没招了。那段时间他就像个没头苍蝇,失去人生目标。虽然是回到天界,但是也不想搭理润玉了,炽焰旗大换血没有熟人他也不想管了,鎏英是提议抽他,但是旭凤寻思着把润玉抽死了那他不就得当天帝了吗?血亏。
本来就头晕,突然少了一半的魔气好像脑子也被锁起来一半。旭凤觉得疲劳,决定放弃挣扎,做一只鸟。
说做鸟就真做鸟,一天的绝大多数时间内,仙侍和天兵是找不着人的,要找天后就得去栖梧宫的后院梧桐树。天后就趴在树上,专心致志地扮演一只鸟,拒绝和任何人说人话,他在那可能是麻雀可能是喜鹊也可能是猫头鹰,反正他是天后,天后高兴当什么就当什么。
他趴在树上一天都不动,润玉却非得让他动一动。在屡次派人请天后出来上朝、陪他吃饭、陪他逛街、陪他睡觉无果后,第五天,润玉亲自站在了梧桐树下,柔声道:“旭儿,该用膳了。我给你蒸了鲈鱼。”
“下来吃饭了。”
他最后一次,带着微笑,重重地说道:“听话。”
雉鸡蹲在树梢,闭着眼睛,眼睫附近的肌肉都没动一动。
润玉的微笑渐渐收敛起来,鹿一样的下睫微微抬起。下一刻他的人影已经出现在了半空,双手从容地从袖底探出,稳准狠地探向了那只一动不动的废鸟,鸟被强行拖出树荫外,在魔爪下奋起反抗,树下洒落一地鸡毛。
润玉隔三差五就把那只鸟从窝里活捉出来。没有什么必要。也没有刚性需求,他单纯地把它从树叶里弄出来,摆在桌子上当西洋景看。
有的时候它好像丧失了反抗的意志,像块木雕一样,被搬下来挑个合适的角度摆在桌案上。有时它不高兴,两爪不住地踢打,翅膀狠抽他的手,鸟喙疯不择路地无差别向所有方向发动攻击。
润玉嘴上温柔地安慰和劝解着,脑海里却有一个自己正抱着胳膊站在一旁隔岸观火,对这只无力反抗的傻鸟进行无情的围观和嘲弄。他本来就是想给它找不痛快,他自己不痛快,他也不想让鸟痛快。
润玉是绝对不会松手的,他知道这只鸟恨他,尤其恨他用阴谋诡计把它的最后一滴鸟脂都榨出来后,还要贪婪地为自己的欲望而把它从昏暗死寂的环境中拖出来,榨取它仅剩的艺术价值。
他不会放手。他手上是被啄得鲜血淋漓,但他心里得到了满足,单方面宣布自己获得了胜利。
无论如何,结果一定是这只鸟耗尽了挣扎的体力,最后放弃挣扎。它杏黄的喙和金红的羽翼上都沾着血迹,摆件一样站在桌上,木讷地凝视着天帝。
天帝在它的凝视下掏出白日里积攒的奏章,继位初期,他往往会忙得顾不上吃饭。眼酸的时候他就会停下来,喝一口茶叶,用受伤手去摸它蓬乱的羽毛。
他看着鸟,鸟也支楞着俩眼看他。
他们在无数个这种平静的午后平静地敌对着,雄赳赳气昂昂地用上一辈的仇恨消磨着漫长的生命,在沉默地对抗中缓慢地和解。
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年。旭凤的抑郁症并没有好转,但是他们慢慢地习惯了这种彼此既不用说人话也不用办人事的沟通方式,天帝去岐黄那里治手的频率也越发变低。
直到有一天,润玉在树上发现了一个正在搭建中的鸟窝。旭凤正叼着一根小树枝,择选合适的角度将它插进小建筑体中,它的腹部有一块肉眼可见的隆起。
忘了说了,旭凤中间还是变回过人形的,次数少而已。
这个鸟窝最终还是没有派上用场,至此旭凤开始怀疑自己命里就没孩子,换个仙女在一块可能也生不出来。当然他并没有进行这样的尝试,一条小金鱼已经很麻烦了,亲生的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眼下润玉面对他的质问,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来交待遗言的说法,然而他刚要张嘴,旭凤就打断道:“那么你那道谕旨什么意思?”
润玉拂袖变出个石凳,敛衣坐下,安静道:“就是传位给你的意思。我思来想去,棠樾还是经验不足,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恐非继承天帝之位的最佳人选……”
“不当天帝,养他这么多年都白养了?”
“你之后可以传位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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