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说不出话来,身子不停地痉挛,每颤抖一下,就仿佛有把刀在旭凤的心头剐去一片,他抚开润玉额上的乱法,将脸贴在他额头上,泪水滚下来,落在润玉脸上,眨眼间就融进了血里。旭凤带着哭腔哀求道:“看看我,看看我……哥,你看看我……”润玉拽了拽他的袖子,被他反手抓住,将手心贴在脸上。
“凤……旭凤……”润玉轻声道,旭凤已是痛得糊涂了,明知他是回光返照,还是自欺欺人地道:“嗯,嗯,是我——”他柔声道,“玉儿,我回来了,你痛不痛?我抱你进屋里歇一歇,好不好?”不等润玉开口,他又慌忙开口道:“我和辉儿又找到一株没见过的花,回头我把它种在院子里,好不好?”
润玉注视着他,神情渐渐和缓温柔下来,他到了弥留之际,身上的痛楚也慢慢消了,他轻声道:“不痛。凤儿,哥哥不痛。”
“嗯,不痛。”旭凤说,“不痛了,不怕了,我在这里了。”他到底是当爹的人了,忍着痛看了一眼被困在阵法里的宸儿和站在自己和润玉身前呲着牙的辉儿,忍着痛和泪道:“你把宸儿身上的阵法撤了吧,省点力气,好不好?”
润玉便又去看了一眼,他不像旭凤那么会哄孩子,宸儿早慧,对他欲要抛下自己离开天界一事一直耿耿于怀,父子两个一个关心则乱、在挚爱面前什么都解释不了,一个又年幼懵懂,彼时总想着时日还多,没想到这竟就是最后了。他笑了笑,说道:“……算了,血糊糊的,又吓人,别叫他看了。”
旭凤便说道:“好,不看了,只看我。”他说着,眼泪便又涌下来,润玉柔声道:“你别再喊辉儿汪汪汪了——他大了,什么都懂,没准哪天……就学会化形了……”
旭凤带着泪笑着道:“已经会了——这些天我每天带着他上山去,就是偷偷教他化形之法,想在你生辰时给你个惊喜……”
他预想中的妻子生辰,两个孩子嬉笑玩耍,一家四口和和美美,还有马上到来的小宝宝……都不会再有了。旭凤想到此处,更是泪如雨下,润玉靠在他怀中,气息渐渐微弱,旭凤闭上眼,泪水滚落,润玉突然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他似是还想再说什么,可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用一双眼睛恳求般的望着旭凤,旭凤愣了一愣,忍着痛道:“我知道,我救她,我会救她……”
润玉听了,手上的力渐渐松了,眼睛却闭不上,始终痴痴地望着旭凤,直到吐出最后一口气。旭凤泣不成声,抱着他发出一声哀恸的嘶吼,润玉已死,宸儿的禁制也解了,可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不敢上前去看到生父的尸身,辉儿似是有所感应,慢慢跑到旭凤面前,用鼻子拱了拱润玉垂下去的手。润玉不动,它就又执拗地去拱,抬起前爪去拍润玉,可却始终得不到一点反应。旭凤将润玉抱在怀中,感觉到怀中的人越发的冷,他忍着痛将手穿过润玉小腹,依他所托,从中取出一颗还未长成的应龙内丹来。
——那内丹本应随着母体死亡一同碎裂了,可却被一物护着,不是别的,正是旭凤的寰谛凤翎。润玉用它护了小龙的内丹,便再无以自保,这才被荼姚击中。
旭凤将手紧紧攥成拳,握着那颗似还带有一丝爱人体温的内丹,一动不动。半晌,他将润玉抱起,朝着竹屋走去。
荼姚一直站在一旁,见他对自己视若无睹,不由气道:“旭凤!如今贱人已死,你还不快速速和我回天界?你可知你与贱人私奔,你父帝触怒之下,险些将我打入冷宫……”
旭凤置若罔闻,缓缓走向竹屋,荼姚怒道:“旭凤!”
“你与父帝虚与委蛇,表面夫妻,与我何干。”旭凤说道,他明明是青春正盛的年纪,声音却一下子苍老了几万岁,听上去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你口中的‘贱人’,是我爱逾性命、要长相厮守的爱人,你威胁了的,是我和他的骨肉……”他走到门口,顿了一顿,却到底没有回头,“母神,我最后叫你一次母神,这几千年来,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心狠手辣,我都始终相信,你其实是个好人——原来是我错了。”他心灰意冷,说这些恩断义绝的话时连泪也流不出来,好似喃喃自语,“若我知道一封信便会引来这样的祸事,那我宁愿割肉剔骨还你,也绝不会和你再有半点瓜葛。天后,你走吧,今日是你生辰,可也是我妻子的忌日,你走吧,我今日不杀你,但从此你我恩断义绝,来日再见,要么是你杀了我,要么,就是我杀了你。”
荼姚此生的希望都维系在这个儿子身上,她勃然大怒,还要再言,辉儿却已经转身冲她咆哮起来,说来也怪,这小小一只黑狗,咆哮起来却有号令百兽之能,远远地传来各种山中野兽此起彼伏的呼和,仿佛在互相应和,又像是在传递消息,一波接着一波,渐渐地就连极远处都响起了野兽的嚎叫。
润玉和旭凤隐居在此,林中野兽受他们二人仙气庇护,将他们认作了主人,如今润玉故去,它们亦有所感应,以此来送他最后一程。
缘机忍住眼泪,闭上眼睛,等待大雾将自己卷入。
与此同时,在人界,旭凤从润玉怀里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灰,抓着润玉道:“摔到哪了,痛不痛?”
两人相约去山中骑马,谁知旭凤的马被太阳晃了眼,受了惊,突然狂奔起来,润玉为了救他,抱住他两人一起摔下马来,若非如此,马儿带着旭凤摔下悬崖,定是粉身碎骨。饶是如此,旭凤双手还是擦破了皮,润玉握着他的双手,神情很是自责。
“没事儿,小伤。”旭凤说,他央求土地使法术将他变高了些,此时以他的角度,润玉垂下眼睛的样子乖巧又温柔,有种说不出的甜美。他想亲一亲润玉白净的脸,却又碍着“三年之约”,生生忍住。润玉抬起眼睛看他,他露出傻乎乎的笑容道:“哥哥,你摔伤了吗?痛不痛?”
“没事儿。”润玉温声道,宽袖之下,他从手腕到手肘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他笑容不变,看不出丝毫痛苦。
“哥哥不痛。”
第二十九章
宸儿的声音犹在耳边,缘机仙子却已转醒过来,大雾散去,出现在她面前的仍是那一间书房、一个铜盒,几根谜途香。她头疼欲裂,捂住胸口,只觉一股血气翻涌上来,被她强又咽下。
窥视未来,对她自身灵力损耗极大,虽还未到无法承受的地步。仙子望着铜盒微微出神半晌,忽而伸出手,又取了一根。
算算灵力,或可还有最后一次燃香的机会,方才见魔界妖气冲天而起,是有妖异现世的景象。依宸儿所说,润玉死后旭凤堕天为魔,几千年来活得浑浑噩噩,唯一的指望就是为小龙做一具躯体,可那小龙本要在润玉体内活够九十九年、吸足母体灵力方能诞生,润玉死时她才只有一个内丹,这样的孩子就是合该和母体同陨的。旭凤擅用禁术,下场又会如何?他为魔尊,长年累月的服用梦返,神志又还剩下几分?
仙子心乱如麻,点香亦是为了拖延做决定的时间。
她点起最后一只谜途香,内心祈祷这次看到的东西能助她下定决心。
大雾散去,仙子睁开眼,看到——看到一片白茫。
不是大雾涌上那种白茫,也不是阴天雪地那种白茫,而是真正的空无一物,一眼望去什么都没有,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人,诺大个空间望不到尽头,除了仙子什么都没有。
难道我用多了谜途香,灵力不支死了?仙子苦笑,为了和自己并无私交的两个人死了,她这可真是太值了。
正胡思乱想着,忽见远远地,不知从何处走出来一个人。此人身着斑斓仙衣,面容清秀,一双眼睛又圆又黑,似乎有些眼熟。她走到缘机仙子面前,微微躬身行礼道:“见过缘机仙子,小仙静书,是斗姆元君座下的一名仙侍,受元君之托,前来相见。”
缘机仙子几分赧颜、几分难堪:她窥视天机一事,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竟被斗姆元君发现了——这位上清天的大神可是天道的守卫者,她护卫天道,就有如缘机仙子护卫凡间命数,是职责所在。想来是她发现自己窥视未来,就将人抓到了这空无一物的洞天小小惩戒。
缘机仙子忙道:“仙子恕罪,小仙也只是一时糊涂……”
静书仙子抬手制止道:“缘机仙子不必多说,此番前来,并非兴师问罪。仙子探视未来,本就是上清天默许的,若非如此,凭仙子的灵力,也撑不到这第六根香……”
缘机仙子汗颜,要不要这么直接!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不知仙子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静书道:“自然是润玉与旭凤一事——他二人在凡间相恋,仙子犹豫要不要出手拆散有情人,这才有了这六炷香。”
“五炷香,”缘机道,“第六柱便在此地了。”——浪费我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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