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旭凤兴冲冲地抱着木材回来,润玉早就在院子里呆腻了。旭凤见院中无人,有些着急,本是想放下木料就进屋去的,想了想却又还是去后院井边洗了洗手,把脸上的汗水擦了擦。
这才跑进小屋里。
润玉在床上,被他灵力温养着的芍药花连同花瓶一齐摆在床头,他半卧着,望着怒放的芍药发呆,在他身旁,毛茸茸雪白白的羊和兔子都安然地趴在床上。
旭凤站在前厅良久,犹豫着是否要搅扰这样宁静祥和的时光——润玉眉心的一点怅然之色,又让他没法拔腿离去。他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看着。
他心底很想和润玉说说话,哪怕被润玉夹枪带棍的训斥一顿也好,但他最后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也许是老天都帮他,此时天边响起一声闷雷,一场绵绵的春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下了起来。旭凤愣了一愣,他回头看了看润玉。
润玉也在望着窗外的细雨发呆,不知他是否像旭凤一般,想到了那些他们一起在璇玑宫看过的绵绵细雨?
旭凤走到屋外,将木料拖到屋檐下,坐在廊下重新慢慢将木料破开,做成自己的要的形状。说是有心,也可能是无意,润玉床边的小窗,就在他身后。旭凤做着秋千,像是心无旁骛,却有一股沉甸甸的力量压在胸口,叫他不知为何,有些喘不上气来。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润玉在屋内如梦初醒般地道:“你刚才……怎么就出去了?”
“我看兄长在想心事。”虽然八成想的是该怎么给旭凤好看,旭凤仍是笑道:“不想打扰。”
“不想打扰?”润玉的声音自小窗内飘出来,离得很近,听上去充满了疑惑,“我们幼时,”润玉说,“你总是来找我,不由分说、也不管我在做什么,有时下雨了,出不去门,你就吵着要我陪你看雨,我就会想,下雨有什么好看的。”
原来真的在想那时的事,可在旭凤看来是快乐的回忆,在润玉看来却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旭凤沉默不语,正要开口道歉,润玉却又忽然说道:“可我后来又想,这样幽静寒冷的雨夜,如果没有你来陪伴,我又会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呢?……”
兄弟两人又同时沉默了,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两人一改平日的相处方式:平时都是旭凤不停地找话说,而润玉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此刻却颠倒了个个儿,旭凤沉默不语,润玉却一直说了下去:“这样想着,就不会觉得烦躁,而是会高兴看到你,甚至盼望看到你,可你来了,我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给不了你,便又觉得烦恼不安,希望你还是别来。”
“你总是不停地给我温暖,我却给不了你相应的东西,”润玉道,“因而我想,若有一日,你想要什么,我给你。”
旭凤心痛如绞,嗫嗫地道:“我并没有想要什么。”
润玉便轻笑几声,也不知是在笑旭凤的天真,还是笑自己的多思多虑,他说道:“是吗?”
旭凤道:“你觉得是我陪伴了你,其实也是你陪伴了我……兄长,我那时不要别的,我什么都有,我只想有个明白我、不会笑话我也不会严厉的教养我的人,每天稍稍的……稍稍的陪我一小会儿就好。”
润玉听了,又是许久没有说话。旭凤的话,其实戳中了他隐秘的心事:在他晕倒在南天门外、得知自己有孕的那个夜晚,其实最初,在蛇仙横插一杠将他引去洞庭之前,他是有过一样的念头的:不止他需要旭凤,旭凤也曾深深地依恋他、需要他,他们是两株缠绕的蔓藤,互为支撑和依靠。他去往北辰,是撤走了幼小的旭凤在天界的依靠。乃至旭凤后来心性不良,恨他怨他,源头都来自他自身。
旭凤听他沉默,忽而又有些急切地道:“兄长,既然如此,不如我们重新开始——在这里,你和我,彼此陪伴,好不好?”
他得到的只是长久的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润玉才道:“旭凤,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重头再来。”
“可我……”
“你用洞庭水族的性命威胁我。”
“我那时……”旭凤越想越冤,逐渐火起,“难道要我看着你与母神势同水火,拼个你死我活?”
他这充满火药味儿的话一出,润玉的声音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你还折磨我。”
旭凤顿时哑火了——他千错万错,最无可挽回的就是,他亲手用天雷火折磨了润玉,从此他们形同陌路,润玉对他恨之入骨。
“……我与那时不同了。”他只能低低地道,“我……天雷火已被我沉入崖底封印,我绝不再伤你。”
“哥,”旭凤哀求道:“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旭凤。”润玉的声音听上去疲惫极了,“我……我很害怕。”
“你很强大,天不怕地不怕,这世上没有能约束你的力量。”他缓缓说道,“我……我拿你没有办法。你知道你折磨我的时候,我最痛的地方在哪里?在我的心里。我不怕你伤我杀我,可我很怕,怕你让我知道,我信过的只是一汪幻影。”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对我不公平。”旭凤痛苦地道,“你……润玉,我是做过很多不可原谅的事,我天真残酷,我肆意妄为,但我不是从一生下来就这样的,我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的!你不喜欢、你生气,你从一开始就可以与我说,你不是别人啊,你是我的兄长啊!”也许是一连几日的压抑和痛苦让他实在无法忍耐了,他终于不吐不快,将心中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是,他悔恨万分,他恨不得能回到过去,去拉住自己的手,将他一次次引到正确的岔路上来,但,那就全是他的错吗?
“你纵容我,你娇惯我,”他满怀绝望地指控道,“不是父帝母神,是你帮着我、看着我一步步走到这个地步的,但你那时什么都不说,你是我的兄长,你为什么不说?你从未与我说过你不高兴、不快乐,直到有一天你决定受够了,你就一走了之、把我丢下……你若不能忍我一生,又为什么不早点帮我变好?!”
他说完这些话,双颊渐渐染上血色,嘴唇却发白冰凉——他知道自己有强词夺理,但却仍然要想,你为何不说?
从润玉还是个少年时起,他就晓得自己的弟弟“脾气不好”,被轻待了,他分明也是难过的,那他那时却选择了沉默和抽身离开。
若任何有一次,天意不曾弄人,润玉也不消沉躲避,他会不会就能成为更好的人?难道一定要他磕得头破血流才行,他的父母、兄长,所有这些人都不能给他一点点的提醒?
春雨依旧下个不停,旭凤和润玉却不再说话,两人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之中。过了不知多久,旭凤道:“对不起。”
“……为何?”
“我刚才……不该吼你。”旭凤心情低落,他总是如此,凭着意气做事,做完又觉得后悔,“你我身份立场不同,我指责你的事……异地处置,大概我也不能做得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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