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杨一詹送来行李的时候,差不多十点半,恰好林至叫的专车也到了,他只好边颇有微词地指摘她见外,边把行李箱从一个车搬到另一个车上。
林至简单和张妈妈告别后坐上车,微笑着看了一眼张艺兴,向他们摆摆手:“那就节后再见!”然后车子沿着来路消失在还未消散的薄雾中。
张妈妈搓了搓手臂,将米灰色的披肩裹的更紧一些,正要进屋里去,却见张艺兴仍发着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姑娘以前是干什么的?”
张艺兴回过神来,眼神惊觉地望了她一眼,觉得这不像他妈妈以往的处事风格,口气犹豫着说:“应该一直都写小说吧,也没听说以前做过其他工作。”仔细想来他似乎对于她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那多大年龄了?人怎么样?”张妈妈对于他的回答不甚满意,接着刨根问底。
张艺兴一愣,还真回答不上来,调过脸说:“妈你对人家那么感兴趣干嘛!”
“是我感兴趣吗!快自己拿个镜子照照,你看人的眼睛都要冒火花了!”张妈妈理直气壮地揶揄,惹得一旁的杨一詹颊肉眉毛直抖。
张艺兴愣住,一时哑口无言,悻悻地转身进门。
杨一詹这会儿才破口大笑,搂着张妈妈指着张艺兴说,“刚开窍,还害羞着呢!”
张妈妈却笑不出来,脸色郁郁地一沉,想了想忽然说:“一詹你帮我查些信息。”
“什么?”杨一詹笑着,以为要打探林至的情况。
张妈妈凝视着他,沉淀着世事的眼睛壁垒森严,“如果要查07年和08年从中国去韩国公司的练习生,能不能查得到?”
杨一詹有点意外,“要查到不难,找那边的金泰敏老师应该就没问题,可你要那个有什么用呢?”
张妈妈没有说目的,抱着胳膊往里走,两步后转过头来,“近期查到了告诉我,但不要和艺兴讲这事儿。”
杨一詹莫名其妙,不过也答应下来。
林至三个小时后出了怀化高铁站,打了的士沿着拥挤的高堰路挤挤塞塞地走了一段拐进湖天南大道,此时虽是晌午,进入深秋的天还是颇冷,林至探出头,带着树香的风调皮地钻进车窗吹起她的头发,举目望去,一片片覆盖住马路的香樟树延绵而去,将小城高高矮矮的发旧的房屋隐藏起来。
过了市图书馆,路口信号灯恰好变成绿色,车子顺利转进迎丰路,道旁一尘不变的香樟被金黄色的银杏覆盖,林至下了车,踩着绵软的银杏叶子走过一排排的发廊复印店小书吧,在路的尽头攒聚着桂花树和银杏的xx大学的南门学生三三两两下课了往外走,她穿过一张张年轻的欢笑的脸庞右转,在一棵歪曲着虬干的桂树前驻足停下。
巨大的树荫下往后退去十多米在两旁的景观带里藏着一家叫“林家米粉”的小吃店,人头涌动的店外有个干瘦佝偻的男人正坐在木架椅上,怪异地歪着头蜷缩着胳膊往前往后地摇晃。
林至眼眶一热,放下行李箱,轻步上前半蹲在他面前,蚊呐似地喊了一声“爸”,男人看到她高兴地手舞足蹈,嘴里流出口水咿咿呀呀地冒出无意义的字眼。
林至把他扣错的纽扣重新解开,嘴里温声地哄着:“知道啦知道啦,你一直在等我。”将他的领口翻平,“最近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林似鸿撅起嘴巴,艰难地蠕动片刻,吐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好好……想……”边说边笑,伸出手亲昵地在林至头上拍了拍。
罕见地得到回应,林至开心地搂住他瘦小的身子,“我也很想你。”她从兜里掏出在高铁站买的小颗的波板糖,“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剥开玻璃糖纸塞到他嘴巴里,讨好似地问他,“好吃吗?”
“哟!是小帛呀!”一个系着围裙烫着酒红短卷发的中年女人拿着盆子突然探出上半身。
林至站起来,露出笑容,“莹姐。”莹姐是她们家雇佣的长工,此刻热切地过来拥住她,边迭声地说着“回来就好”,边大嗓门地朝里喊,“老板娘,你家妹陀回来了!”
林至的妈妈人未出声先到,埋怨道:“不是说我们来接你嘛,你怎么就俏蔫儿地回了?!”然后推门而出,红润的充满活力的面庞看到她咧开嘴巴,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举起戳了戳她,“怎么瘦黄瘦黄的?导演没给饭吃啊!”才说完听到店里喊单,马上扭头进去,不一会儿又探出头,“你干杵着干嘛!回来就赶快来搭把手!我和你莹姐都要忙疯了!”
林至忙把箱子拖到林似鸿的椅子旁,哄小孩一样交待了两句,戴上围腰手套扎起头发就进店帮忙。
每逢节假日,大学里的学生都不吃食堂往校外涌,林家的小店也因此生意火爆,从上午十点左右到晚上十一点打烊不断涌来一拨又一拨的人,林至才进店就忙得脚跟不着地,一直到下午三点左右才有稍刻时间歇了下来。
林至的妈妈蒋岸从后厨端来一大碗热腾腾冒着香气的米粉,放到林至桌前,满是坚硬纹路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掰开一次性筷子给她,“趁没人赶快吃!”
林至深深地凑近鼻子闻了一下,“好久没吃了,闻着真香!”看林妈妈一直搓着发红的手背,边啜着粉条边抱怨道,“跟你说多少次了,这个店就先关了,我又不是没钱养你们!”
林似鸿坐在她旁边,仍旧舔着只剩下一根棍子的糖,呵了呵了打岔说:“关,关关!”
蒋岸把他手里的橡胶棍扔进垃圾桶,白眼林至,“哦哦是是,你有钱有本事!”她倒了一杯香草茶,“学校里的学生就喜欢吃我这里的米粉,有几个天天来吃,我要不干了谁做给他们吃去!”话没说完,又有人进来,忙着又招待去了。
林至瞎扒了几口,换下莹姐来吃午餐,跟个陀螺一样忙到晚上八点,林妈妈顾及着女儿回家提早关了店门,三人惬意地踩着路灯下隐隐绰绰的树影惬意地闲话。
远处时不时走过几个学生,或酩酊大醉东倒西歪,或笑闹唱歌,或抱成一团的卿卿我我,林至拖着行李箱绕过路边刚吐满的酒渣秽物,低声问她妈妈,“我爸这几个月好点没有?”
蒋岸将粘了一天油腻的头发别往耳后,“就那样呗,越来越不中用了,穿衣刷牙洗澡都要帮他打理,说话也越来越越不利索,让他一个人出去兜圈经常都找不回来。”她一手低挽起林似鸿的胳膊,“前段时间早起忽然不认得我了,把我气的呀!”
林至听着心里发堵,仍旧强笑着乐观地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们记得他就好。”
蒋岸却不是很往心里去,“也挺好的,以前会说会跑时,嘴巴伶俐得经常跟我吵架,现在倒好,乖乖的,也不闹不吵了,多清净!”她很多年前就对丈夫的病看开了也接纳了,林似鸿还是那个林似鸿,只是原来她是他妻子,现在她变成了他“母亲”。
“你知道吗?你爸记不得我,把你却记得清清楚楚呢!”蒋岸脸上笑出涟漪,“每天早上看到你的照片都要拿起来叫一遍‘bobo’,之前在电视上看到你也激动得指给别人看。”
林至默默地咧开嘴,小的时候她和她爸的关系比她妈的好,经常粘着他到处乱跑,他去单位上班要跟着去,下乡也要跟着去,甚至出去买包烟都要做跟屁虫,惹得她妈直骂“小白眼狼”。
她深吸一口芬芳的气息,有点得意地笑说:“我在爸心目中的地位从来都是难以撼动的。”说着拎起箱子爬机关大院门口的两级石阶,院子里成片的香樟树静悄悄的,在月色的衬托下好似又大了一倍,树下几只野猫因为来人慵懒地叫唤两声,搅乱了夜气。
这是她从十岁开始待过的地方,她在这里跳过橡皮筋玩过捉迷藏和院里的小伙伴吵过架,度过了好几年无忧无虑的时光,直到林似鸿的病将这一切美好画上句点,这个家开始骤然崩塌,爸爸失去了多年来在林业局的工作,妈妈从闲职在家的贤惠母亲包下xx大学旁的店铺做起烟火气的老板娘,赚钱养家看病供她上学……
这些苦难,当初十六岁的林至挣扎着痛苦着,以为永远不会过去,现在二十六岁的林至却可坦然地回忆然后一笑置之。
回到筒子楼里狭小的家,林至把行李放好,把给爸妈买的一些特产和新的冬装拿出来,还没拆开包装,林似鸿就吵着伊伊啊啊地要看电视,蒋岸哄了半天,拉着他进卫生间洗漱。
林至倚着门框看了一会儿她妈妈不断捶背的动作,便和她换了手,接过牙刷帮她爸爸刷牙,又哄着他洗了脸洗了脚。等林似鸿睡下时,她才得空跟她妈妈说了会儿话汇报了下近期的生活。
夜深时林至终于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疲惫之余打开一天没碰的手机,一下子跳出来十几个对话框,几个公司的同事提前送来中秋祝福,她一条条地往下看,挑着不是群发地回了几个,在最后的几个信息里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是张艺兴。
林至点开,看到他发了两条,一条在中午十二点左右,一条是晚上八点多,是差不多的内容:
“一路顺利吗?”
“到怀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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