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怀中的自己的女儿。她的女儿不过才一岁,刚出生的小奶猫样的年纪。她还没看过春天清晨灿烂的繁花,没看过夏日黄昏绚丽的晚霞,她不会知道秋天的落叶为什么像只蝴蝶,也不会知道冬天的雪花落在了母亲头上染白了她的头发。
她看不见这世上所有的美好的景物。
因为她即将在景色到来之前便失去她的眼睛,
一想到这些,李兰便忍不住悲从心来。
她无法言语,只是将那双蓄满了泪珠的眼看向了一旁站着的白临风。她并没意识到一路上共同的旅程已经让她对身旁的人产生了依靠,以致于此时第一念头便是向他求助。
白临风注意到了她投递过来的哀求眼神,他在内心叹息了一声,似乎也清楚李兰此刻的痛苦。他安抚着李兰,“不要慌张,还有我呢。”
说完他又主动地走到了丁大夫面前,略微拱了拱手,说,“白某刚才注意到丁大夫曾说,“死劫可免,生劫却难逃”。我想,既然丁大夫用的是“难”这个字,就代表着这病还是有可医治的法子不是吗?”
丁大夫玩弄着手中的核桃,“燕京城向来素有传言,说白公子才智俱是无双。以前我还不怎么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嘛,无双虽配不上,但也的确是个聪明的主。连我话语中这点小小的差别都能注意到。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我这儿的确是有医治她女儿的法子。”
还不等两人因他的话语露出欣喜的神情,他却话锋一转,又说,“但,我并不想治。”
李兰慌张说,“是钱的问题吗?倘若丁大夫是担心我们难以付清诊费的话,大可放心,即便是变卖全部物产,我也一定会将诊金付清的。”
白临风也接话说,“倘若丁大夫愿意费心医治,白某定会将诊金十倍奉上,且坚决不忘丁大夫今日之恩情。日后若有……”
丁大夫抬手制止了他,“行了,你们不用和我说这些。行医这么多年,要论钱我早就挣够了。至于人情这玩意儿,我就一个活一天算一天的人,难道还需要人情这种玩意儿来为我乏味的生命保驾护航吗?得了吧,这些我都不稀罕。再说,我不愿意治也不是因为这些。”
他忽然看了白临风一眼,“说起来,我和白公子也算是见过一两次的熟人了。我想,在你来之前,他应该也曾告诉过你我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吧。你们也没必要这么慌张,这话也没什么不对,我的确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就比如说这行医的规矩吧,我就一直是一变再变的,先从必须熟人介绍,后来又变成了必须百两诊金。但就算这样,来找我看病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吵得我实在是烦得很。于是前不久,我又给自己多定了个规矩——非疑难生死之症不医。”
丁大夫目光投向李兰怀中的婴孩,“但这小女娃的病,可并不是什么疑难生死之症。”
李兰反驳着,“可这病毕竟会导致她的眼盲啊!”
丁大夫眼皮也不掀,仍旧平静地:“只是眼瞎了而已。还不值得我坏了自己的规矩。”
停顿了会儿,他又慢慢地补充道,“当然,虽然我的规矩是不能坏的,但是你若是按照我的规矩来了,或许我就会愿意救你的女儿了。”
出乎意外的,在听到对方愿意救自己女儿时,李兰却没有第一时间浮现欣喜,她觉得自己仿佛敏锐地触碰到了丁大夫的话语深意,“丁大夫,我能问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吗?什么叫……按照规矩来?”
丁大夫斜睨了她一眼,“不明白吗?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既然你前两个条件都满足了,那只要再用些手段使第三个条件也满足不就行了吗?疑难病症不容易得,但生死之病,可不就容易得多了吗?所以啊,这位夫人,你要真想我救你的女儿,或许可以先尝试喂她些致死的毒药,这样的话自然就符合被我救治的条件了。”
致死的毒药……
李兰听见了自己颤抖的声音,“可,若是救不活呢?”
丁大夫仍旧是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要是救不活,那结果自然便是救不活了。”
李兰身形一晃,几乎控制不住地跌落下去,好在白临风即使扶住了她,同时忍不住插嘴道:“丁大夫……”
他的请求还未说出口,丁大夫已经制止了他,“白公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说了,规矩,它是不能改的——而且你我之间这点浅薄的情分也不值得我为此更改。我愿意在会客之前腾出时间来替你你身旁的这位夫人看诊,便已经是看在了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若是再试图说服我医治的话,那我可能便要毫不留情面地直接撵你们出门了。而且,我可不并不是说绝对不医治,选择我已经给过你们了。”
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回了李兰身上,说:“眼盲和毒药,夫人可以自己先在内心衡量一番,做好决定再来找我也不迟。只是得提醒你,建议你做决定的速度尽量快一点儿,不然过了十天之后,就算是我想救,恐怕也救不了一个眼睛彻底致盲的人。”
也不去理会自己这一番话到底给李兰心中带来了怎样的震撼,丁大夫手一挥,转瞬便吩咐人送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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