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数日,姜后、贤王相继病倒,且病症怪异:两人均呈神志不清状,形容如鬼魅,见人便打见物便摔,口不吐人言、不吃人食,强灌下安神汤方能安静片刻。
太医跪在御前禀报:“娘娘与王爷的脉象无异常,此情此景倒更像是……像是……”
“中邪……”
一道声音打断他的吞吞吐吐,引得所有人侧目。太子一党中某位大臣被推搡而出,他伏倒在地求饶道:“陛下饶命!微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原弘靖随手丢去个茶碗,就炸在脚边,唬得他一愣。
“那你危言耸听什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微臣是、是猜的……”他一五一十地将近来宫中传闻连同那日太子之言交代一遍。皇帝的目光生生要在背上烫出两个洞来,他屏住呼吸,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这些谋臣大多是贪恋姜氏或皇家的好处,一旦利益生变,首先保全自己,卖主这种勾当也不是不可为。况且太子那日言行很难让人不与此事联想。
“让太子速速滚来见朕!”
原弘靖一拍桌子,殿内霎时跪倒一片。
“臣认为不妥。假设真是太子所为,此时召见只会打草惊蛇,不如直接搜查。”一人冒死直谏,“若是作法诅咒,总有个祭坛,再不济也得扎两个人偶。总之必有物证。”
“昭幽国之大,难不成要翻个底朝天?”
“这是最坏的情况。依臣愚见,要先从宫中查起,首先便是东宫。”
*
事实往往比预想来得简单。
禁卫军踏进东宫,翻箱倒柜掘地三尺,终在太子床榻之下抽出一处夹板,从里面滚出两个写有姜后、贤王二人生辰八字的、形状可怖的人偶。
原城雪神情从困惑到了然,甚至自嘲地笑了笑。他冷眼看着面前一片狼藉,除咳嗽外没有一丝抗议。案上一封奏章墨迹未干,上书南境欠收一事对策。他问禁军统领可否将奏章一并带去,那人极不耐烦地拒绝并催促他快些走。
他一路上都惦记着那份奏章,直至侍卫强按着跪下方才如梦初醒。
原弘靖:“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他拜道:“儿臣累了,儿臣无话可说。请父皇随意处置。”
“胡闹!你可知在宫中行巫蛊之术是死罪?”
“承蒙父皇厚爱。”
“糊涂啊!你这是害了自己!”
“是父皇的恩宠与期许害了我。”
原城雪应对自如,仿佛不是谈论生死,而是父子间闲话家常。唯一一次不谈朝政、不问功课,只谈自身。多年来积压的心酸委屈也只能化作一个苦笑。
末了,原城雪深深拜了三拜,斥退试图动手押送他的侍卫,挺直脊背拂袖而去。身影已淡出昭文殿,夕阳下影子拖得老长,一寸一寸往外移,原弘靖的目光也随之一寸一寸往外移。影子完全消失那刻,目光宛如一脚踏空跌了出去,两眼一抹黑,耳旁只剩惊呼,什么都不知道了。
*
“奉陛下旨意:‘太子原城雪因妒生恨,行巫蛊之术祸乱宫闱,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人证物证俱全,按律应处极刑。但念其从前温良敦厚,是为人父母疏于管束关照,朕心甚愧,实不忍与之阴阳相隔。所幸未酿成大祸,特赦免死罪,褫夺太子位、废除一切身份优待,打入冷宫以示惩戒。’殿……您请接旨罢。”
好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原城雪盯着圣旨上蜿蜒的金龙,禁不住笑出声。“叨扰公公,请问贤王入东宫了么?”
“没呢,我看悬。皇后娘娘与贤王爷病才好,陛下又倒下了。现在乱得很,估计谁都想掺一脚。”
“多谢公公。”原城雪寻遍周身再找不出个可供打赏的物件,只得行礼充数,“罪臣接旨,谢主隆恩。”
“殿下身陷苦海仍不忘关怀手足,真不知是王爷的福气还是晦气。”
传旨公公前脚刚走,苏凰后脚便跟了进来,围着屋内简陋陈设打量一阵,打趣道:“不久前殿下还在挖苦王爷,何曾想自己竟落到这步田地。”
“苏大人还真是记仇。”平日里他与苏凰极少有面对面相谈的机会,所有认知仅为道听途说。
“殿下懂我。”苏凰笑道,“我这人没别的嗜好,就是好记仇。”
“以致不惜祸及无辜?”原城雪语气淡然,“命当如此,我不恨你。我不过是姜氏豢养的一枚棋子,与姜后嫌隙更是有如天堑——我母亲与她的恩怨你应该有所耳闻。靠山如狼似虎、手无实权,这么一个空壳子太子,即便现在不被废,恐怕也没命熬到即位。”说着又咳嗽几声,“如今有这一方天地,我即是自己的主人,也很不错。”
苏凰眯起眼:“将计就计铤而走险,殿下果真胆大心细,看来是我们反被利用了。”
“利用二字不敢当,不过顺水推舟而已。”他指向院门外——那处余生无法涉足的地方,“原卿越也一同来了,却不敢进来见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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