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小孩对我说:
〃我们快跑吧。〃
我还没明白过来,小孩贴着墙壁溜走了。门打开后,一个仆人打扮的男人一看到我穿的衣服,什么话没说就伸手推了我一把,我没料到他会这样,身体一晃就从台阶上跌下来。
我从地上爬起来,本来我想算了,可这家伙又走下来踢了我一脚,还说:
〃要饭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火一下子上来了,我骂道:
〃老子就是啃你家祖坟里的烂骨头,也不会向你要饭。〃
他扑上来就打,我脸上挨了一拳,他也挨了我一脚。我们两个人就在街上扭打起来。这小子黑得很,看看一下子打不赢我,就瞅着我的裤裆抬脚。我呢,好几次踢在他屁股上。
我们两个都不会打架,打了一阵听到有人在后面喊:
〃难看死啦,这两个畜生打架打得难看死啦。〃
我们停住手脚,往后一看,一队穿黄衣服的国民党大兵站在那里,十来门大炮都由马车拉着。刚才喊叫的那个人腰里别着一把手枪,是个当官的。那仆人真灵活,一看到当官的就马上点头哈腰:
〃长官,嘿嘿,长官。〃
长官向我们两个挥挥手说:
〃两头蠢驴,打架都不会,给我去拉大炮。〃
我一听这话头皮阵阵发麻,他是拉我当壮丁的。那仆人也急了,走上前去说:
〃长官,我是本县县太爷家里的。〃
长官说:〃县太爷的公子更应该为党国出力嘛。〃
〃不,不。〃仆人吓得连声说,〃我不是公子,打死我也不也敢。排长,我是县太爷的仆人。〃
〃操你娘。〃长官大声骂道:〃老子是连长。〃
〃是,是,连长,我是县太爷的仆人。〃
那仆人怎么说都没用,反而把连长说烦了,连长伸手给他一巴掌:
〃少他娘的说废话,去拉大炮。〃他看到了我。〃还有你。〃
我只好走上去,拉住一匹马的缰绳,跟着他们往前走。我想到时候打个机会再逃跑吧。那仆人还在前面向连长求情,走了一段路后,连长竟然答应了,他说:
〃行,行,你回去吧,你小子烦死我了。〃
仆人高兴坏了,他像是要跪下来给连长叩头,可又没有下跪,只是在连长面前不停地搓着手,连长说:
〃还不滚蛋。〃
仆人说:〃滚,滚,我这就滚。〃
仆人说着转身走去,这时候连长从腰里抽出手枪来,把胳膊端平了,闭上一只眼睛向走去的仆人瞄准。仆人走出了十多步回过头来看看,这一看把他吓得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只夜里的麻雀一样让连长瞄准。连长这时对他说:
〃走呀,走呀。〃
仆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哭带喊:
〃连长,连长,连长。〃
连长向他开了一枪,没有打中,打在他身旁,飞起的小石子划破了他的手,手倒是出血了。连长握着手枪向他挥动着说:
〃站起来,站起来。〃
他站了起来,连长又说:〃走呀,走呀。〃
他伤心地哭了,结结巴巴地说:
〃连长,我拉大炮吧。〃
连长又端起胳膊,第二次向他瞄准,嘴里说着:
〃走呀,走呀。〃
仆人这时才突然明白似的,一转身就疯跑起来。连长打出第二枪时,他刚好拐进了一条胡同。连长看看自己的手枪,骂了一声:
〃他娘的,老子闭错了一只眼睛。〃
连长转过身来,看到了站在后面的我,就提着手枪走过来,把枪口顶着我的胸膛,对我说:
〃你也回去吧。〃
我的两条腿拼命哆嗦,心想他这次就是两只眼睛全闭错,也会一枪把我送上西天。我连声说:
〃我拉大炮,我拉大炮。〃
我右手拉着缰绳,左手捏住口袋里家珍给我的两块银元,走出城里时,看到田地里与我家相像的茅屋,我低下头哭了。
我跟着这支往北去的炮队,越走越远,一个多月后我们走到了安徽。开始的几天我一心想逃跑,当时想逃跑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每过两天,连里就会少掉一、两张熟悉的脸,我心想他们是不是逃跑了,我就问一个叫老全的老兵,老全说:
〃谁也逃不掉。〃
老全问我夜里睡觉听到枪声没有,我说听到了,他说:
〃那就是打逃兵的,命大的不让打死,也会被别的部队抓去。〃
老全说得我心都寒了。老全告诉我,他抗战时就被拉了壮丁,开拔到江西他逃了出来,没几天又被去福建的部队拉了去。当兵六年多,没跟日本人打过仗,光跟共产党的游击队打仗。这中间他逃跑了七次,都被别的部队拉了去。最后一次他离家只有一百多里路了,结果撞上了这一支炮队。老全说他不想再跑了,他说:
〃我逃腻了。〃
我们渡过长江以后就穿上了棉袄。一过长江,我想逃跑的心也死了,离家越远我也就越没有胆量逃跑。我们连里有十来个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有一个叫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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