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前我们单独询问了田博文,他那稍感惊讶的神情,以及微微抖动的双肩,都曾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是他并没有给我们提供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线索,照他的说法,李远山出事前后,观测站里没有任何异常,他也想不到李远山和哪一个人有深不可解的矛盾。有几次我想把话题引到李远山的深夜活动,李忆农都用目光制止了我,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们在宿舍门前的空地上吃晚饭,难得观测站里还有一张圆桌,刘亮和王新军把它搬了出来。傍晚的岛上,微风习习,晚霞映红了天边,这宁静的美丽我却无心欣赏。
除了许晓刚——他在工作间值班,观测站的人都聚齐了。大家围坐在一起,都有些莫名的紧张。这也难怪,没有人不知道我们的使命。
这场酒喝得多少有些沉闷,和在山下的痛快淋漓相比,有天壤之别。究竟是长期的孤岛生活养成了他们孤僻的性格,还是李远山的遇害深深地震撼了所有人?
大多数时候都是张海涛和我们说话,其他的人只是被动的应和。刘亮多少还算是活跃,不停地为我们夹菜,但在他的眼睛里,我们看到的只是落寞。
我们谈论着各自的工作,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但很快,这平衡就被李忆农的一句话打破了。
那时我们刚刚喝了三口酒,李忆农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面色凝重,“我谢谢大家,谢谢这顿酒,但是大家都知道我们到这儿是干什么来了,我无法断定,那凶手,”他缓缓环视大家,犀利的目光就像利剑,“那凶手是否就在我们中间。”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不发一言。
“如果在座的某一个人是凶手,我不希望你再有任何侥幸的心理,我请你——”他再次停顿,“我请你相信我们的能力,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我知道你现在饱受折磨,惶惶不可终日,遭这罪干嘛呢?”他轻轻哼笑一下,“说句不好听的,左右都是个死,多挺那一两天有什么意义?痛快点儿,也算个爷们,自己认了,解脱了不说,也省得连累别人,你们不是休戚与共的战友吗?”
酒桌上,死一般的寂静。
李忆农点着烟,重重地叹了口气,“调查这两天,我发现李远山是个不错的人啊,我真搞不懂,究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你对自己的战友下手,对朝夕相处的战友下手。而且我们也知道,你并不是天性凶残,你心里也会害怕,至少那第一击,你就没有使出全力。那么现在你害怕吗?你就不会想到李远山转过身来凝视你的眼神吗?你能忘得了那双眼睛吗?”
这是我们登岛后,第一次和他人谈及谋杀的细节,当然,那只是我们的推测,但是李忆农的语气,就如同我们曾经身临其境一样。
“李队,你这么说,我们真是没什么可说的。”张海涛也点燃一支烟,“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们心里都不舒服,就像你说的,老李是我们的战友,我们在岛上生活了十几年,不瞒你说,呆在一起的时间,比和自己老婆在一起的时间都多,你想想,我们能是什么样的感情?不信你问问大伙,这一年我们是怎么过的?”
李忆农叹了口气,静静地看着张海涛。
“其实骷髅出现后,我们就一直在想,老李是不是被害了。虽然接触不多,但我实在不愿把山下的那些人想象成凶手,那些人还都是大孩子呢。可是老李那天下了山,就再也没回来,我们不往那边想都不行。”
“你是说凶手在山下?”李忆农眯起眼睛。
“不在山下,还能在我们这儿?”
“为什么不能?”
张海涛涨红了脸,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刚刚喝下的那几杯酒。“凶手当然不可能是我们,我们这帮人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吗?”
“你清楚?”李忆农微皱眉头。
“那是,”张海涛嘴唇闭得紧紧的,点点头,“你看看这几个人,我保证,他们每一个人是凶手。”
“你保证?你怎么保证?”李忆农看看我,又把目光转向张海涛,露出浅浅的笑意。
“我——”张海涛张大了嘴,却接不下去,懊恼地把烟头狠狠地摔到地上。
“张站长,你别太激动,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我抢过话头,“我也清楚,可能在座的每个人都无法相信身边就会有凶手。但我想强调的是,我们办了很多案子,各式各样的凶手都见识过,有很多人看着比你们还老实,还不可能是凶手。”
说完这话我就有些后悔,果然在每个人的眼里我都看到隐藏的怒意。我低头苦笑,说,“其实我也不全是那个意思了,我就是想说人性很难琢磨得透。”
“反正,”张海涛降低了声调,“凶手不会在我们这儿,你们到山下去查吧。”
我哑然失笑,我记得在山下,许拙也曾是类似的口气。看来这个宁静的小岛,俨然已经分成了两个阵营。但愿他们只是处于善良的愿望,而不是别有用心。
“两位队长,我们站长说的是真心话,”我们把目光都投向说话的王新军,他不慌不忙地看着我,“老李出事儿,我们都很难过,也都想为他报仇,你说怎么配合,我们都会去做。可是你让我们指认身边的人,我们却做不到。”
我和李忆农对视了一眼,缓缓地环视大家,说,“那好吧,我们换一种方式。你们口口声声说李远山那天下山了就再没回来,是不是?”
众人纷纷应和。
我抓起一支烟,放在嘴里,然后又取出来,“你们谁看见他下山了?”
听到我的问题,众人面面相觑。
“我听他亲口说的啊,”魏安民直了直身体,“那天早上我们交班时,他对我说睡醒一觉下山去钓鱼,晚上回来改善生活。”
“没错儿,吃午饭时他也说了,当时在场的还有许晓刚。”说话的是张海涛。
“我们也听说了,”王新军看着我,又转过头去看田博文,“是吧?”
“嗯,我们也听说了。”田博文迟疑着,点点头。
“你们也听说了?”李忆农皱起眉头,“听谁说的?”
“我想想,”田博文仰着头,想了一下,看向魏安民,“应该是你说的吧?”
“是我说的,那天咱们不是做晚饭嘛,左等右等,也看不见鱼回来,咱们不还一起骂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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