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转身,顾之洲被他抵在墙边,按着,箍着,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你干什么?”顾之洲挣了挣,那手却攥的更紧了:“傅子邱!你疯了,放开我!”
“我告诉你。”黑暗中,傅子邱的声音低沉暗哑,却似覆着寒霜:“天界有令,神仙不可改变凡人命数,不可插手凡人纷争。尤其是皇家!”
顾之洲心里一紧。
傅子邱一字一顿道:“你想都不要想!”
顾之洲阵阵心慌,被戳破被看穿。他恼羞成怒,恨的牙痒痒,用力想推开这人的钳制,却被更用力的按在原地:“我想什么了!你少胡说八道!”
傅子邱鼻间嗤笑,冰冷的气息拂在顾之洲脸上:“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少放屁!”
重逢以来,两人争过、吵过、打过,也心平气和过。
守着状似和平,藏着心里那点儿了解,看破不说破,说破了不接茬,几句难听的话挡过去。谁都没忘他们中间横亘着什么,天魔有别都是借口,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借口。
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百年前的阴差阳错和分道扬镳。是对师门的背弃,和对彼此的放弃。
他们心照不宣的对往事避而不谈,生怕一个不留神撕破陈旧的伤口,发现谁都没好利索。可物是人非,谁又能回到当年?
可现在,傅子邱先忍不住,道破那点没道理的了解。顾之洲慌了,怕覆水难收,更怕弥足深陷。
傅子邱停了停,在顾之洲单方面的气急败坏中低语:“替秦仲和平反是势在必行,但是,助陈璞玉登上王位,是多此一举。”
顾之洲气极反笑,也不动了:“哦?皇帝陈匡昏庸无道,妄杀忠臣,疏远亲子。八皇子陈良玉功于心计,无所不用其极。太子病弱无能,半截身子入土。世道艰险多年,敢问,这天下不该择一明君?”
傅子邱咬牙切齿道:“世道再艰难也轮不到你来管!”
“我偏要管。”顾之洲说:“差点又忘了,魔尊大人的血是冷的。就这么说开了也好,你我之间,多少情谊都丢在断剑崖上了。”
“顾之洲!”
“这一百年,你不来找我,我亦不曾见你。若非今次巧合,恐怕此生都不会再见。所以于我来说,断剑崖一别便是诀别。我犯不着你,你也犯不着我。”
黑暗中,傅子邱被怒火充斥的凤目一点点冷却,他平静了,继而裹上细碎的冰碴。他像是挫败,又宛若自嘲般笑了:“你说的对。”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狠狠闭了一下眼睛:“你的事,的确与我无关。”
说完,他陡然消失在原地。
·
翌日清晨,几个人围在一起吃早饭。
陈璞玉换下他那身皇子的锦服,穿了身寻常百姓的麻衣。齐武变了个胡子给他贴上,英俊潇洒的当朝皇子,眨眼变成了落魄粗鄙的农家大叔。
顾之洲捏着块葱油饼,简直没眼看。
陈璞玉倒是无甚在意,他摸了摸一脸的络腮胡,笑道:“几位是神仙?”
齐武笑笑:“天上小官,比不上你们这些当皇子的。”
“当皇子也没什么好的。”陈璞玉耸了耸肩:“刚出生就要面对诡谲的王室,做别人权术争斗的工具、争宠的筹码,无数人想要你的命、想看你跌落神坛。能活下来的,有几个是干干净净的,都不容易。父皇膝下八个儿子,你瞧,还剩几个?”
齐武张张嘴,他本是武将出身,对皇家那些肮脏的手段门清儿。别看他长的彪悍,看上去粗枝大叶,该懂的绝不含糊。曾经在沙场上驰骋,之后也曾入朝安生过一段,结果哪哪都看不惯,直接撂挑子回他的战场,痛快自在。
许是飞升后的日子太过安逸,时间久了,都忘了从前的戎马生涯。
顾之洲喝了口白粥,问道:“当皇子不好,皇帝呢?你想做皇帝么?”
“说不想是不是太假了?”陈璞玉脸上笑意更深,但语调却不咸不淡的:“这话,你五年前问我,我会告诉你,我想,很想,非常想。但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奋不顾身的扎进权力的漩涡里,撞的头破血流,面目全非。”他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声音渐低:“我怕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敏感,多疑,谁都不敢相信,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享受着漫无边际的孤独。”
陈璞玉松了口气,道:“时至今日,我只能说,我愿意做皇帝,愿意为这个国家奉献自己,像老师那样,不是像父皇那样。当然了,该是我的便是我的,不强求。”
顾之洲点了点头。
气氛突然有点沉重,半晌,谁都没有说话。
齐武一口咬下半颗卤鸡蛋,问道:“那位还没起?不吃早饭么?”
顾之洲脸一黑,没呛声也没搭话。
齐武从顾之洲诡异的脸色和反常的沉默中摸清点什么,对陈璞玉无奈的耸耸肩。
顾之洲自顾自吃饼,脑子里想着傅子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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