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强者的孤独。
“你没能毁掉她。”
“是的,我没有。”龙啸说:“你相信吗,这世间上竟有无法摧毁的东西。”
“她很强大?”
龙啸摇了摇头:“这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没办法。就是单纯的,束手无策。”
隔着悠悠岁月再回想一次,当时那种不可置信仍然十分清晰。
甚至还能听见镇灵从艳娘心口穿过的声音,“噗嗤”地,记不清捅了多少下,反正胸口那块地方都豁出一个洞了,心早被搅烂,可艳娘就是没死。
那是龙啸记忆中,自己第一次失控。
他从来没有那样疯狂过,喷溅的热血飞入眼眶,将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睛染红,更将他刺痛。
后来发生了什么,龙啸都想不起来了。等他有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在九重天躺着了。
是高雁如带人赶到救了他,当时那十几个天将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尸体堆叠成了一截人墙,龙啸毫无知觉的躺在后面。
“殷叱死了,但第四次神魔大战并不是终点,我醒来后才知道艳娘重新整合了魔族的兵马,准备替殷叱复仇。”
人的妄念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爱也好、恨也罢,在某一刻从抽象变成具体,幻化成最锋利的刀剑,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半个月,她带着人从魔界攻到了六重天。”龙啸说:“很可怕对不对,殷叱在的时候,最多也只到四重天。”
傅子邱应了一声:“后来呢?”
“后来……”龙啸的手指倏然收紧了:“死了好多人。天族、魔族,六重天上尸横遍野。除了一小部分留在九霄云殿驻守的仙者,有战斗力的全都参与了这场战争。但两边几乎都是全军覆没,我们比较幸运一点,当时师父……”龙啸顿了顿,换了个称呼:“雁如和风崖合力,抢先一步破了魔族的诛神阵,为我争取了时间。”
“然后你就在往生台封印了艳娘。”
“嗯,艳娘基本上已经崩溃了。带人打上六重天已经是极限,她透支了所有的魔气,完全把自己耗干了。杀不死她,放她在外恐留后患,我只好用血咒将她封印。不承想,就这样她还是能翻出风浪。”
龙啸叹了口气。
傅子邱问道:“可你说的这些,为什么史书上没有记载?”
“是我下令不要入册的。死了太多人,整个天界基本上全部换血,这种事情写出来做什么,给后人看我们多惨烈么。”龙啸嗤笑一声:“更何况,心魔这种东西,一个就够可怕了。当时三界不稳,何必留个疙瘩在心上,再日日担惊受怕有没有下一个?民心稳,世道才能稳啊。”
所以龙啸下令严防死守这件事情,让活下来的人不可将心魔作乱之事抖出去半个字。不明真相的人们以为只是魔族再次来犯,双方折损不小,对心魔的存在却一无所知。危机总算解除,虽然死伤惨重,却给了龙啸重分三界六道的契机。
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他倡导生而有灵,当众生平等,却为这抱负换得满手血腥。
封印艳娘之前,龙啸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他怕自己撑不住,于是更加心急的重整三界。
“那……”傅子邱咬了咬唇,犹豫着问道:“你的心魔,又是怎么……”
这是龙啸一直避而不谈的话题,虽然他将艳娘的故事尽可能叙述的完整,但这明晃晃的一根线外,被主人刻意隐去的一段,还是很容易就看出端倪。
艳娘说,龙啸封印她之前,曾经说过自己“时间不多了”。
这个“时间不多”指的是什么,是他当时已经想好要用自己封印|心魔?还是别的什么?龙啸没有提,连他的心魔是如何产生的都没提。
但傅子邱大概猜到一些,既然艳娘是殷叱的试验品,那龙啸的心魔八成也是殷叱搞出来的,而且就在他被囚禁的那三个月里。
龙啸似乎是累了,捏着肩头转了转脖子,仍旧不肯回答。
“今天就到这里吧。”龙啸扭过头,从这场回忆开始到结束一直盘桓在他身上的落寞、孤寂与无奈,都在露出笑脸的那一瞬间消失了:“恶补你的历史知识,服气没有?”
傅子邱怔了怔,想起在青桓洲和顾之洲逗趣儿。
“其实这些你都不用看,都在这里了,你问我就好了嘛。”
“脸怎么那么大呢!”
“哎,说真的,要不我给你说说?”
“行,你就说说殷叱,我可看着呢,说错了给我喊哥!”
大概是想到同一件事,龙啸和傅子邱都顿住了,神情有些不自在。
龙啸先恢复过来,他站起身,放松了趴在窗台边。他其实很少有这么轻松的时候,大概是这些书上都没有的旧事在心里憋了太久,现在颇有一种倒苦水的快感。虽然被他半遮半掩,藏须藏尾的省略不少,但就是觉得痛快。
更多的,还是傅子邱这一个下午都很安静的当一个听众,没再变着法子找他难受。
这让他很舒服,连身上的痛感都减轻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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