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大悲,是程倚庭的不擅长。
她甚至都能在和他一起看《泰坦尼克号3d版》的时候冷静对沉船的那一瞬间进行受力分析。
然而现在,今时今日今地,在这样一个昏暗、空旷、夜深的地方,程倚庭却做了这一件她从不屑之事:哭泣。
这件事来之的突然、反常、不可捉摸,无一不在印证一件天翻地覆的事已严重地发生了,以至于当日之后很多年以后,她和他再想起时,都会不自觉地以一种深藏秘密般的心态来回忆:记得那一年,那一天,那个凌晨……
谁为谁深夜黯垂泪。
谁为谁风露立中宵。
一块手帕被递到她的面前,英伦格纹经典款,是唐涉深习惯随身携带的手帕。暗色中,她只听到他的声音是如此安静、清寂:“哭一场,会好许多。”
程倚庭没有接他的手帕。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他把手帕放进她手里,唇角微翘,“你放心,我只当你是觉悟高、爱国主义情怀很重,被电影感动哭了。”
眼泪“唰”地一下尽数流下来。
程倚庭抬手捂住眼睛,指缝里的水光挡也挡不住地淌下来。
结束了。
她对霍与驰的这场执着,对年少时光的这一场悼念,就在他今晚对她说的那一句“同事”定义中,正式结束了。
情字好重,对她而言,就像是一份永远都赶不及赴长安看一场落雪的少女情怀。
情怀破灭时,极狠,也极伤。
连道歉都没有,甚至到最后都没有对她讲出个缘由来去,弹指一挥,就叫她输尽了整座长安的长街落雪,输尽了一雪落成的江南烟雨濛濛色。
唐涉深伸手将她搂紧他的胸膛。
她就在这个男人的心脏处,呜呜哭得毫无章法,浸湿了她的眼,也浸湿了他的衫。
他的气息如此清冽而熟悉,叫程倚庭日后想起时,才恍然原来这就是安全感的味道。以后每每想起这个他对她讲“哭一场会好许多”的凌晨,每每想起她伏在他心脏处闭眼流泪而他轻拍她背的感觉,程倚庭就会明白,为何她的记忆中,这个叫唐涉深的男人这么多年来仿佛都是同一个面貌,同一个表情。
因为其实,他是从一开始,就对她温柔到了底;以至于今后的数十年,他都再没有变过。
她的抱歉,谁的伤
一夜好睡。
程倚庭做了一个梦。当真是好梦,任何女孩都会做这样的好梦。
梦里绿草茵茵,花树落瓣,她身穿白纱蒙容,手腕白玫瑰,连婚衣都拖着一个精致的长尾。而一个温柔的男人,正站在花瓣地的前方,隔着这一层纯白头纱,伸手对她相邀,唇角微翘,对她讲:“你这么慢,我只能吃亏一点,等等你。”
程倚庭从梦中醒来。
只觉动人心弦。
有一句醒世恒言是这样说的:真正知你冷暖的,不过是你的终生伴侣,你的丈夫。
犹如大梦一场,程倚庭如今终于梦醒。
她翻身下床,走向浴室。她要洗净昨日的泪痕,以及前尘的拖累。
水流哗哗,程倚庭仰起头,眼里身体都是水,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忽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华丽的调笑,“睡醒重生的感觉怎么样?”
她睁眼。
雾气氤氲下,唐涉深一身黑色衬衫长裤,锋利、不亲近,分明是性情偏冷的气质,一个低眉的眼神,却硬生生为她温柔了今天。
程倚庭笑了,指了指自己,“昨天哭了太久,弄得好脏,所以今天第一件事就是,要让自己干净起来。”
他笑了,颇有笑味,〃梨花一枝春带雨,哭起来也是美人。”
她不争气地脸红,泼了他一捧水,“你说什么啊?”
他倾身,却不靠近,只以声音诱惑,“不需要我帮忙么?”
程倚庭终于放弃般地叹了口气,接下他的调情,抱腿屈膝看着他笑,“如果,唐先生你愿意的话。”
唐涉深笑起来,弯下腰,任凭一池春水浸湿了黑色衬衫的袖口,他拦腰一环,稳稳地从池中将她抱起。
“对不起”
她忽然这样对他说。
“我毁了你一整个晚上。”
唐涉深单手为她覆上浴巾,将她整个人置身于怀中,他的声音比动作更平静,“我说过了,我只当你是觉悟高、被电影感动了,其他的,我都没看见。”
程倚庭微微起唇,想对他再说什么,却只听得他温温和和地传来一句话,“如果你非要跟我算清楚的话,你毁掉我的,岂止一晚。”
程倚庭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他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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