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正准备下车,张淙突然脑袋一歪,把晏江何的手夹在了车椅背儿和自己的脸颊之间。
晏江何:“……”
张淙神志不清,他定是难受疯了,脸在晏江何的手心蹭了一下。他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拧出一个死结,嘴唇颤颤巍巍,这一声开口竟全是委屈和痛苦:“不去,别……难受……”
晏江何被他蹭了一掌心的高热,登时坐在那儿就震惊了。
在他眼里,张淙是个找死也不会示弱的狗皮东西,不能更难掰扯。可现在张淙在他面前,就因为不想去医院,毫无遮掩得把弱点暴露了。他脆得就像一块体无完肤的玻璃渣片。
晏江何把手抽了出来,盯着张淙半天呵出一句:“你多大了,幼儿园小孩儿吗你?”
就幼儿园小孩才会为了不想去医院闹委屈,宁杭杭就喜欢这么干。
“医院不好……”张淙又嘟囔了一句,便没动静了。
“……”晏江何垂着眼睛,瞅了眼自己领子上沾的血。
张淙说医院不好,晏江何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那是个治病救人的地方,也是个回天无力的地方。晏江何太有感触了。医院就是一个照妖镜,能毁灭所有人性里负隅顽抗的幻想,让坚强被恐惧抓碎,让全部的狼藉和丑陋无所遁形。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张淙紧紧抓着“稻草”的样子。——脆弱又恐慌。
晏江何忖量了一会儿,大概是碍于张淙这稀罕的示弱,难为可怜上了他。
晏江何凑到张淙跟前,突然问了一句:“张淙,你对头孢过敏吗?”
张淙没回答。晏江何问完就觉得自己不但吃齁了,还齁死了,问这小兔崽子,有用?有个屁还差不多。
晏江何作罢,伸长胳膊从后座上勾了一条围巾,给张淙塞在了脖子上。他没锁车,依旧开着车暖气,只是怕张淙睡着了,就把车后座的窗开了个小缝,开的是靠驾驶座那边的。
晏江何下了车,小跑进了医院。
也就十几分钟,他就拎了一个袋子出来了。这袋子里有一些药,还有一瓶医用酒精。
晏江何裹了一身的寒气上车,他把袋子放下,关上后车窗,低头跟张淙说:“张淙,你不去医院没做皮试,有些药我没法给你拿。”
晏江何不容置喙道:“你听好了,要是你后半夜不退烧,我可不惯你毛病,你必须给我来医院。”
张淙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好像死过去了。
晏江何也不管张淙同没同意,反正他自己同意就行。他打着车,又开了出去。这次他直接把张淙给带回了家。
晏江何把车停在楼下就开始牙花疼,他搁心里将自己夸出了八朵大繁花,这才伸手杵着车门打量张淙:“张淙,醒醒。”
张淙照旧没反应。
“我跟你说话呢,别睡了。”晏江何皱了下眉头,伸手捏着张淙的下巴。
张淙灼热的呼吸喷在晏江何的虎口上,和周围的温度产生了强烈的反差,他立地觉得手上的皮被烫了一下。
“真是欠了你的。”晏江何哂进一口寒气,皮笑肉不笑。他把装药的塑料袋挂在手脖子上,又把张淙的书包扛上肩,这才弯下腰,将张淙拖了出来。
抬脚踹上车门,锁好车,晏江何又垂眼看了看,张淙的头靠着他的肩一晃,抻长了半截脖子。
晏江何啧了一声,评价道:“惯的毛病。要不是杀人犯法,我现在就立马掐死你。”
他说完,拽着张淙进了楼。张淙从头到脚都营养不良,并没几两肉,但身上的一把贱骨头估摸是灌多了锈,沉得结实。晏江何这一路不过两分钟就又累又烦,他便又想给张淙掼在地上大头朝下摔死。
晏江何拿了钥匙开门,薅着张淙往里走,还没等走两步,脚边突然蹿出来个热乎乎软绵绵的玩意儿,差点把他绊一跤。
晏江何一巴掌抽开了客厅的灯开关,肺里呛火,瞪着地上的一团子白猫发脾气:“晏美瞳,你能不能瞎得长点儿眼?”
听听他这话是真的够闹妖。晏江何不但有毛病,还不讲理。这猫拎回家他就给人一个瞎子命名为“晏美瞳”,现在甚至又要求人家长眼了。
晏美瞳娇滴滴“喵”了个动静,对他这一通驴唇不对马嘴的咒骂,不能更委屈。瞎子怎么好长眼?
它畏畏缩缩要蹭过去,却在晏江何更暴躁的一声“滚蛋”中杵了脖梗,扭起屁股走猫,一头扎进了门口晏江何的一只皮鞋里。
晏江何没工夫搭理它,身上挂着的张淙就是个祸害。他直接冲进了自己的屋子,把张淙扔床上趴着,同时,他肩上挂着的书包也掉了地。
张淙被他这么一扔,扔出一声闷哼。晏江何把手里的药放下,又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温度计。
他掏出医用酒精,用棉花给温度计擦了擦,接着毫不温柔地把张淙掀翻了个儿,扯开他的衣服,将温度计塞进去:“给我夹好了,掉了就抽你。”
晏江何骂完,抖开被子给张淙盖上,这一趟鼓捣了他一身汗。
张淙后脑勺蹭了下枕头,低不可闻道:“......晏江何。”
“哼。”晏江何扯嘴皮子冷笑,伸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还是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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