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听见了苏祈言没有说出来的心声，陈妤淡淡笑了笑：“你在我眼中，从来都不是什么灾星，而是当年那个小孩子。我救的是你，而不是别的东西，既然救了你一命，我自然不会随便让你出事。”
苏祈言仍陷在震惊中，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陈妤为什么与他印象里的大巫女不一样。
“您是神宫的大巫女，您收留我……就不怕日后惹来祸端？”苏祈言喃喃问道，“假如您当时任我自生自灭，或许就不用操心这么多了……”
陈妤只是笑：“世间事哪里来的如果？”
苏祈言深呼一口气，思绪慢慢平复下来，死死地盯住陈妤的眼睛：“那么……您要拿我怎么办呢？”
他指了指躺在榻上的皇帝：“大人，圣上是为我所害。”
然后反手指了指自己：“而我隐瞒了自己的命格，欺骗了您。”
他放下手，似笑非笑地说：“对于您来说，我想必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吧？那您预备怎么惩罚我？”
陈妤问：“你已经认定我不准备管你了？”
苏祈言不再是那副乖巧听话的表情，看上去漠然到了极点，仿佛对自己的未来完全不在意似的：“您会原谅我吗？”
陈妤与他对视了一阵，在大巫女透彻的目光下，苏祈言毫不示弱，如同全身披满了无坚不摧的盔甲，他无意义地笑了笑：“大人，您要原谅我吗？”
在这场视线的角力中，陈妤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败下阵来。
“你是我养育多年的孩子，如果你犯了错，也有我教导不力的责任。”她看上去似乎有些疲倦，阖了阖眼，静默了几秒，才继续道，“所以，我不会不管你的。”
“神宫与大周皇室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陛下虽大限已至，但以我的推算，他绝不至于那么快死去，而你提前抽去了陛下的生机，这笔账会记在你的头上。你本是极凶险的命格，日后怕是会遭遇大劫，这是天道对你的惩罚。”
陈妤站起身，走到苏祈言面前，他个子长得快，现在已经比自己要高了，与他面对面时，陈妤不得不抬头仰视。
“我不想过问你这么做的原因，也不是在责怪你的隐瞒，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陈妤抬起手，抚了抚苏祈言的侧脸：“阿言，你这么做，是会遭天谴的——我救了你，是想让你好好活着，不是要推你去死，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苏祈言的长睫飞快颤了颤，就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他的眼帘上，使他无法承受一样。
“我只是想……活下去。”他突然开口，声音极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命不好，但知道了也没用……没有人会帮我，我只能靠自己。”
“我经常在想，世上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苏祈言歪了歪头，这种孩子气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却是说不出的违和，他指了指殿门外，“大人，您是不是也好奇过我的身份？您看，外面站着的那些人，都是我的兄弟，他们只要不犯错，能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但只有我不行，只有我不被允许。”
“老天是不公允的，它让我生下来，就注定要被厌弃，我虽为皇子，可活得却不如乞丐随心。因为我是命定的灾星，就这么简单。”苏祈言冲着陈妤一笑，在她隐含担忧的注视下，抛却了一贯的伪装，露出诡谲的神色，“大巫女大人，您承天命、通鬼神，那您告诉我，天命是否就不可更改？”
陈妤一脸震惊，表面上看似乎是被苏祈言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给震懵了，实际心里急得转圈圈。
她对着自家系统求救：“13，怎么办啊，言言他自爆了，自爆了！”
1314“哦”了一声，表现十分冷漠。
陈妤：“大家都是一路人，演了这么久的戏，毫无预兆地脱肛不太好吧？”
1314：“加油哦，随机应变也是演员的基本修养。”
陈妤说：“与宿主同甘共苦也是你的职业素养吧。”
1314矢口否认：“请不要随意捆绑，我们联盟没有这样的条例，你再这样凭空捏造的话，我可以给上面打报告，让它们冻结你的资产哦。”
陈妤：“爸爸我错了，给我一条生路吧。”
1314：嘻嘻，小样，治不了你！
踢出去的皮球又被1314毫不犹豫地踢了回来，陈妤求助无果，只好打起精神去应对一头自爆身份的狼。
“阿言，你其实……不必跟我说这些的。”陈妤摆出怜惜的模样，“我并不在乎你是谁。”
“可我不想瞒了，大人。”苏祈言说，“我不想再躲躲藏藏的了，不想再每天提心吊胆地计算自己的死期了！”
“阿言……”
陈妤一声呼唤刚出口，苏祈言突然往前一倾，狠狠地将她抱进怀中。这个举动显然吓了她一跳，接下来的话都带着点颤音：“阿言，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
大巫女洁身自好，这辈子都没跟任何人这般亲密过，所以几乎在与苏祈言身体紧贴的瞬间，就慌乱得全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动，就连视线都定格在一处，不敢乱瞄。
同时，脸颊处慢慢地泛起一点薄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我家宝贝……身材真好，我感觉着，似乎还有腹肌。”陈妤对1314说，“原先我以为他是宅男人设，没想到深藏不露，果然尽得我真传。”
1314觉得每一个字都想吐槽。
陈妤：“真热情，怪不好意思的，嘻嘻嘻。”
1314：……把后面那个笑声去掉，或许它还能勉强相信三秒钟。
“阿言，放手！”陈妤在苏祈言怀中僵了好一会，渐渐意识到面对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孩子，她似乎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慌乱无措，于是强自镇定下来，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不要集中在两人相互接触的地方。
她自以为撑起气势呵斥了一声，但听在苏祈言耳中，却只是色厉内荏。
苏祈言当然没有放手，相反，他双手箍得更紧了。
“大人，我想活下去，是因为……不舍得离开您。”
陈妤的双手垂在他身后，原本正要在空中画出符咒，将他震开，但听见这句话后，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大人，唯有您是真心待我好的，我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求长命百岁，但求能陪在您身边，再多些时日，再多一点……”陈妤看不见苏祈言此刻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沉沉的声音，宛如在哭泣，“我看过古书，灾星命格凶险，身上带有浓重的煞气，这些煞气会折损寿命，凡有史记载的灾星都活不过二十。也就是说照这样下去，我只有六年的时间了，可是我觉得不够……”
他说话时，给人的感觉似乎是下一秒就要悲戚欲绝，陈妤画符的双手完全凝固住了，再也没法继续下去。
“大人，我很贪心，我觉得这点时间远远不够，我想要长长久久伴您左右……”苏祈言的嗓音仿佛暗含着魔力，能引诱着人往他想要的方向走去。
陈妤靠在他怀中，沉默半晌，问：“阿言，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祈言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大人，您应该清楚，唯有天子龙气才能压制得住灾星的煞气，唯有这样……我才能继续陪伴您身边。”
陈妤问：“你想称帝？”
“不。”苏祈言抱着她，两个人的体温相互传导，相贴的地方传来熨烫的暖意，“我想要您。”
“……”这一回，陈妤静默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许久之后，她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闭了闭眼，嗓音微哑：“阿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苏祈言回答：“没有比此刻更清楚明了的了。”
陈妤没有立刻回话，她的手臂慢慢地落在苏祈言腰上，双手一点点地扣在一起，形成一个拥抱的姿态。
“我救了你，就不会弃了你。”她轻声说，“不怕……时间很长，我们慢慢来。”
苏祈言将下颌枕在她的肩上，听见她的承诺，却不见欣喜之色，面上只有无尽的冰冷，眼眸一低，就掩住了内里浓浓的嘲讽。
最高明的演技，既要骗得了别人，也得骗得了自己。
“叮，苏祈言好感值15，总计80。”
“真刺激。”在苏祈言看不见的角落，陈妤勾起笑容，“有生之年，我居然也能尝一下颠覆山河为美人的滋味，这个世界没有白过。”
1314：……唉。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快到虐的部分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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