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僧这么说话,已可算得十分客气了。
但段延庆怎敢吐露自己的身份?他用手肘撑地,爬到寺旁的一株菩提树下,等候枯荣大
师出定,但心中又想:“这和尚说枯荣大师就算出定之后,也决计不见外人。我在大理多逗
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只要有人认出了我……我是不是该当立刻逃走?”他全身高烧,各
处创伤又是疼疼,又是麻痒,实是耐忍难熬,心想:“我受此折磨苦楚,这日子又怎过得下
去?我不如就此死了,就此自尽了吧。”
他只想站起身来,在菩提树上一头撞死了,但全身乏力,又饥又渴,躺在地下说什么也
不愿动,没了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求生的勇气。
当月亮升到中天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个白衣女子从迷雾中冉冉走近……
林间草丛,白雾弥漫,这白衣女子长发披肩,好像足不沾地般行来。她的脸背着月光,
五官朦朦胧胧的瞧不清楚,但段延庆于她的清丽秀美仍是惊诧不已。他只觉得这女子像观音
菩萨一般的端正美丽,心想:“一定是菩萨下凡,来搭救我这落难的皇帝。圣天下有百灵呵
护。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你保〓我重登皇位,我一定给你塑像立庙,世世供奉不绝。
那女人缓缓走近,转过身去。段延庆见到了她的侧面,脸上白得没半点因色。忽然听得
她轻轻的、喃喃的说起话来:“我这么全心全意的待你,你……却全不把我放在心上。你有
了一个女人,又有了一个女人,把我们跪在菩萨面前立下的盟誓全都抛到了脑后。我原谅了
你一次又一次,我可不能再原谅你了。你对我不起,我也要对你不起。你背着我去找别人,
我也要去找别人。你们汉人男子不将我们摆夷女子当人,欺负我,待我如猫如狗、如猪如
牛,我……我一定要报复,我们摆夷女子也不将你们汉人男子当人。
她的话说得很轻,全是自言自语,但语气之中,却是充满了深深的怒意。
段延庆心中登时凉了下来:“她不是观世音菩萨。原来只是个摆夷女子,受了汉人的欺
负。”摆夷是大理国的一大种族,族中女子大多颇为美貌,皮肤白嫩,远过汉人,只是男子
文弱,人数又少,常受汉人的欺凌。眼见那女子渐渐走远,段延庆突然又想:“不对,摆夷
女子虽是出名的美貌,终究不会如这般神仙似的体态,何况她身上白衣有如冰绡,摆夷女子
哪里有这等精雅的服饰,这定然是菩萨化身,我……我可千万不能错过。”
他此刻身处生死边缘,只有菩萨现身打救,才能解脱他的困境,走投无路之际,不自禁
的便往这条路上想去,眼见菩萨渐渐走远,他拚命爬动,想要叫唤:“菩萨救我!”可晃咽
喉间只能发出几下嘶哑的声音。
那白衣女子听到菩提树下有响声发出,回过头来,只见尘土中有一团人不像人、兽不像
兽的东西在爬动,仔细看时,发觉是一个遍身血污、肮脏不堪的化子。她走近几步,凝目瞧
去,但见这化子脸上、身上、手上,到处都是伤口,每处伤口中都在流血,都有蛆虫爬动,
都在发出恶臭。
那女子这时心下恼恨已达到极点,既决意报复丈夫的负心薄幸,又自暴自弃的要极力作
贱自己。她见到这化子的形状如此可怖,初时吃了一惊,转身便要逃开,但随即心想:“我
要找一个天下最丑陋、最污秽、最卑贱的男人来和他相好。你是王爷,是大将军,我偏偏要
和一个臭叫化相好。”
她一言不发,慢慢解去了身上的罗衫,走到段延庆身前,投入在他怀里,伸出像白山茶
花花花瓣般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
淡淡的微云飘过来,掩住了月亮,似乎是月亮招手叫微云过来遮住它的眼睛,这不愿见
到这样诧异的情景:这样高贵的一位夫人,竟会将她像白玉花花花瓣那样雪女娇艳的身子,
去交给这样一个满身脓血的乞丐。
那白衣女子离去之后,段延庆兀自如在梦中,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是自己神智胡涂了,
还是真的菩萨下凡?鼻中还能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一侧头,见到了自己适才用指头在
泥地上划的七个字:“你是观世音菩萨”?
他写了这七个字问她。那位女菩萨点了点间。突然间,几粒水珠落在字旁的尘土之中,
是她的眼泪,还是观音菩萨杨枝洒的甘露?段延庆听人说过,观世音菩萨曾化为女身,普渡
沉溺在欲海中的众生,那是最慈悲的菩萨。“一定是观音菩萨的化身。观音菩萨是来点化
我,叫我不可灰心气馁。我不是凡夫俗子,我是真命天子。否则的话,那怎么会?”
段延庆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之际,突然得到这位长发白衣观音舍身相就,登时精神大
振,深信天命攸归,日后必登在宝,那么眼前的危难自不致成为大患。他信念一竖,只觉眼
前一片光明。次日清晨,也不再问枯荣大师已否出定,跪在菩提树下深深叩谢观音菩萨的恩
德,折下两根菩提树枝以作拐杖,挟在胁下,飘然而去。
他不敢在大理境内逗留,远至南部蛮荒穷乡僻壤之处,养好伤后,苦练家传武功。最近
五年习练以杖代足,再将“一阳指”功夫化在钢仗之上;又练五年后,前赴两湖,将所有仇
敌一家家杀得鸡犬不留,手段之凶狠毒辣,实是骇人听闻,因而博得了“天下第一大恶人”
的名头,其后又将叶二娘、南海鳄神、云中鹤三人收罗以为羽翼。他曾数次潜回大理,图谋
复位,但每次都发觉段正明的根基牢不可拔,只得废然而退。最近这一次与黄眉僧下棋比拚
内力,眼见已操胜算,不料段誉这小子半途里杀将出来,令他功败垂成。
此刻他正欲伸杖将段誉戮死,以绝段正明、段正淳的后嗣,突然间段夫人吟了那四句话
出来:“天龙寺外,菩提树下,化学邋遢,观音长发。”
这十六个字说来甚轻,但在段延庆听来,直如晴天霹雳一般。他更看到了段夫人脸上的
神色,赆中只是说道:“难道……难道……她就是那位观音菩萨……”
只见段夫人缓缓举起手来,解开了发髻,万缕青丝披将下来,垂在肩头,挂在脸前,那
便是那晚天龙寺外、菩提树下那位观音菩萨的形相。段延庆更无怀疑:“我只当是菩萨,却
原来是镇南王妃。”
其实当年他过得数日,伤势略痊,发烧消退,神智清醒下来,便知那晚舍身相就的白衣
女人是人,决不是菩萨,只不过他实不愿这个幻想化为泡影,不住的对自己说道:“那是白
衣观音,那是白衣观音!”
这时候他明白了真相,心中却立时生出一个绝大的疑窦:“为什么她要这样?为什么她
看中了我这么一个满身脓血的邋遢化子?”他低头寻思,忽然间,几滴水珠落在地下尘土之
中,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是泪水?还是杨枝甘露?
他抬起头来,遇到了段夫人泪水盈盈的眼波,蓦地里他刚硬的心汤软了,嘶哑着问道:
“你要我饶了你儿子的性命?”段夫人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他颈中有一块小金牌,
刻着他的生辰八字。”段延庆大奇:“你不要我饶你儿子的性命,却叫我去他什么劳什子的
金牌,那是什么意思?”
自从他明白了当年“天龙寺外、菩提树下”这回事的真相之后,对段夫人自然而然的生
出一敬畏感激之情,伸过杖去,先解开了她身上被封的重穴,然后俯身去看段誉的头颈,见
他颈中有条极细的金链,拉出金链,果见链端悬着一块长方的小金牌,一面刻着“长命百
岁”四字,翻将过来,只见刻着一行小字:“大理保定二年癸亥十一月廿三日生。”
段延庆看到“保定二年”这几个字,心中一凛:“保定二年?我就在这一年间的二月间
被人围攻,身受重伤,来到天龙寺外。啊哟,他……他是十一月的生日,刚刚相距十个月,
难道十月怀胎,他……他……他竟然便是我的儿子?”
他脸上受过几处沉重刀伤,筋络已断,种种惊骇诧异之情,均无所现,但一瞬之间竟变
得无半分血色,心中说不出的激动,回头去看段夫人时,只见她缓缓点了点间,低声说道:
“冤孽,冤孽!”
段延庆一生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室家之乐,蓦地里竟知道世上有一个自己的亲生儿子,
喜悦满怀,实是难以形容,只觉世上什么名利尊荣,帝王基地,都万万不及有一个儿子的尊
贵,当真是惊喜交集,只想大叫大跳一番,当的一声,手中钢杖掉在地下。
跟着脑海中觉得一阵晕眩,左手无力,又是当的一响,左手钢杖也掉在地下,胸中有一
个极响亮的声音要叫了出来:“我有一个儿子!”一敝眼见到段正淳,只见他脸现迷惘之
色,显然对他夫人这几句话全然不解。
段延庆瞧瞧段正淳,又瞧瞧段誉,但见一个脸方,一个脸尖,相貌全然不像,而段誉俊
秀的形貌,和自己年轻之时倒有七八分相似,心下更无半分怀疑,只觉说不出的骄傲:“你
就算做了大理国皇帝而我做不成,那又有什么希罕?我有儿子,你却没有。”这时候脑海中
又是一晕,眼前微微一黑,心道:“我实是欢喜得过了份。”
忽听得咕咚一声,一个人倒在门边,正是云中鹤。段延庆吃了一惊,暗叫道:“不
好!”左掌凌空一抓,欲运虚劲将钢杖拿回手中,不料一抓之下,内力运发不出,地下的钢
杖丝毫不动。段延庆吃惊更甚,当下不动声色,右掌又是运劲一抓,那钢杖仍是不动,一提
气时,内息也已提不上来,知道在不知不觉之中,已中了旁人的道儿。
只听得慕容复说道:“段殿下,那边室中,还有一个你急欲一见之人,便请移驾过去一
观。”段延庆道:“却是谁人?慕容公子不妨带他出来。”慕容复道:“他无法行走,还得
请殿下劳步。”
听了这几句话后,段延庆心下已然雪亮,暗中使了迷药的自是慕容复无疑,他忌惮自己
武功厉害,生怕药力不足,不敢贸然破脸,要自己走动一下,且看劲力是否尚存,自忖进屋
后时刻留神,既没吃过他一口茶水,亦未闻到任何特异气息,怎会中他毒计?寻思:“定是
我听了段夫人的话后,喜极忘形,没再提防周遭的异动,以至被他做下了手脚。”淡淡的
道:“慕容公子,我大理段氏不善用毒,你该当用‘一阳指’对付我才是。”
慕容复微笑道:“段殿下一代英杰,岂同泛泛之辈?在下这‘悲酥清风’当年乃是取之
西夏,只是略加添补,使之少了一种刺目流泪的气息。段殿下曾隶籍西夏一品堂麾下,在下
以‘悲酥清风’相飨,却也不失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家风。”
段延庆暗暗吃惊,那一年西夏一品堂高手以“悲酥清风”迷倒丐帮帮众无数,尽数将之
擒去,后来西夏武士连同赫连铁树将军、南海鳄神、云中鹤等反中此毒,为丐帮所擒,幸得
自己夺到解药,救出众人。当时墙壁之上,确然题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字样,书明
施毒者是姑苏慕容,慕容复手下自然有此毒药,事隔多日,早已不放在心上。他心下自责忒
也粗心大意,当下闭目不语,暗暗运息,想将毒气逼出体外。
慕容复笑道:“要解这‘悲酥清风’之毒,运功凝气都是无用……”一句话未说完,王
夫人喝道:“你怎么把舅母也毒倒了,快取解药来。”慕容复道:“舅妈,甥儿得罪,不停
自当首先给舅妈解毒。”王夫人怒道:“什么少停不少停的?快,快拿解药来。”慕容复
道:“真是对不住舅妈了,解药不在甥儿身边。”
段夫人刀白凤被点中的重穴原已解开,但不旋踵间又给“悲酥清风”迷倒。厅堂上诸人
之中,只有慕容复事先闻了解药,段誉百毒不侵,这才没有中毒。
但段誉却也正在大受煎熬,心中说不出的痛苦难当。他听王夫人说道:“都是你这没良
心的薄幸汉子,害了我不算,还害了你的亲生女儿。语嫣……语嫣……她……她……可是你
的亲生骨肉。”那时他胸口气息一塞,险些便晕了过去。当他在邻室听到王夫人和慕容复说
话,提到她和他父亲之间的私情时,他内心便已隐隐不安,极怕王语嫣又和木婉清一般,竟
然又是自己妹子。待得王夫人亲口当众说出,哪里还容他有怀疑的余地?刹那间只觉得天旋
地转,若不是手足被缚,口中塞物,便要乱冲乱撞,大叫大嚷。他心中悲苦,只觉一团气塞
在胸间,已无法冲转,手足冰冷,渐渐僵硬,心下大惊:“啊哟,这多半便是伯父所说的走
火入魔,内功越是深厚,来势越凶险。我……我怎会走火入魔?”
只觉冰冷之气,片刻间便及于手肘膝弯,段誉先是心中害怕,但随即转念:“语嫣既是
我同父妹子,我这场相思,到头来终究归于泡影,我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滋味?还不如走火入
魔,随即化身为尘为灰,无知无识,也免了终身的无尽烦恼。”
段延庆连运三次内息,非但全无效应,反而胸口更增烦恶,当即不言不动,闭目而坐。
慕容复道:“段殿下,在下虽将你迷倒,却绝无害你之意,只须殿下答允我一件事,在
下不但双手奉上解药,还向殿下磕头陪罪。”说得甚是谦恭。
段延庆冷冷一笑,说道:“姓段的活了这么一大把的年纪,大风大浪经过无数,岂能在
人家挟制要胁之下,答允什么事。”
慕容复道:“在下如何敢对殿下挟制要胁?这里众人在此都可作为见证,在下先向殿下
陪罪,再恭恭敬敬地向殿下求恳一事。”说着双膝一曲,便即跪倒,咚咚咚咚,磕了四个响
头,意态甚是恭顺。
众人见慕容复突然行此大礼,无不大为诧异。他此刻控纵全局,人人的生死都操于他一
人之手,就算他讲江湖义气,对段延庆这位前辈高手不肯失了礼数,那么深深一揖,也已足
够,却又何以卑躬屈膝的向他磕头。
段延庆也是大惑不解,但见他对自己这般恭敬,心中的气恼也不由得消了几分,说道:
“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公子行礼大礼,在下甚不敢当,却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言语之中,也客气起来。
慕容复道:“在下的心愿,殿下早已知晓。但想兴复大燕,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今日我
先扶保殿下登了大理国的皇位,殿下并无子息,恳请殿下收我为义子。我二人同心共济,以
成大事,岂不两全其美?”
段延庆听他说到“殿下并无子息”这六个字时,情不自禁的向段夫人瞧去,四目交投,
刹那间交谈了千言万语。段延庆嘿嘿一笑,并不置答,心想:“这句话若在片刻之前说来,
确也两全其美。可是此刻我已知自己有子,怎能再将皇位传之于你?”
只听慕容复又道:“大宋江山,得自后周柴氏。当年周太祖郭威无后,以柴荣为子。柴
世宗雄才大略,整军经武,才后周大树声威。郭氏血食,多延年月,后世传为美谈。事例不
远,愿殿下垂鉴。”段延庆道:“你当真要我将你收为义子?”慕容复道:“正是。”
段延庆心道:“此刻我身中毒药,唯有勉强答允,毒性一解,立时便将他杀了。”便淡
淡的:“如此你却须改性为段了?你做了大理国的皇帝,兴复燕国的念头更须收起。慕容氏
从此无后。你可都做得到么?”他明知慕容氏定然另有打算,只要他做了大理国君,数年间
以亲信遍布要津,大诛异己和段氏忠臣后,便会复姓“慕容”,甚至将大理国的国号改为
“大燕”,亦不足为奇。此刻所以要连问他三件为难之事,那是以进为退,令他深信不疑,
如答允得太过爽快,便显得其意不诚、存心不良了。
慕容复沉吟片刻,踌躇:“这个……”其实他早已想到日后做了大理皇帝的种种措施,
与段延庆的猜测不远,他也想到倘若答允得太过爽快,便显得其意不诚、存心不良,是以沉
吟半晌,才道:“在下虽非忘本不孝之人,但成大事者不顾小节,既拜殿下为父,自当忠于
段氏,一心不二。”
段延庆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老夫浪荡江湖,无妻无子,不料竟于晚年得一
佳儿,大慰平生。你这孩儿年少英俊,我当真老怀大畅。我一生最喜欢之事,无过于此。观
世音菩萨在上,弟子感激涕零,纵然粉身碎骨,亦不足以报答你白衣观世间菩萨的恩德于万
一。”心中激动,两行泪水从颊上流下,低下头来,双手合什,正好对着段夫人。
段夫人极缓极缓的点头,目光始终瞧着躺在地下的儿子。
段延庆这几句话,说的乃是他真正的儿子段誉,除了段夫人之外,谁也不明他的言外之
意,都道他已答允慕容复,收他为义子,将来传位于他,而他言辞中的真挚诚恳,确是无人
能有丝毫怀疑,“天下第一大恶人”居然能当众流泪,那更是从所未闻之事。
慕容复喜道:“殿下是武林中的前辈英侠,自必一言九鼎,决无反悔。义父在上,孩儿
磕头。”双膝一屈,又跪了下去。
忽听得门外有人大声说道:“非也,非也!此举万万不可!”门帷一掀,一人大踏步走
进屋来,正是包不同。
慕容复当即站起,脸色微变,转过头来,说道:“包三哥有何话说?”
包不同道:“公子爷是大燕国慕容氏堂堂皇裔,岂可改姓段氏?兴复燕国的大业虽然艰
难万分,但咱们鞠躬尽瘁,竭力以赴。能成大事固然最好,若不成功,终究是世上堂堂正正
的好汉子。公子爷要是拜这个人像不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做义父,就算将来做得成皇帝,也
不光采,何况一个姓慕容的要去当大理皇帝,当真是难上加难。”
慕容复听他言语无礼,心下大怒,但包不同是他亲信心腹,用人之际,不愿直言斥责,
淡淡的道:“包三哥,有许多事情,你一时未能明白,以后我自当慢慢分说。”
包不同摇头:“非也,非也!公子爷,包不同虽蠢,你的用意却能猜到一二。你只不过
想学韩信,暂忍一时胯下之辱,以备他日的飞黄腾达。你是想今日改姓段氏,日后掌到大
权,再复姓慕容,甚至于将大理国的国号改为大燕;又或是发兵征宋伐辽,恢复大燕的旧疆
故土。公子爷,你用心虽善,可是这么一来,却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不免于
心有愧,为举世所不齿。我说这皇帝嘛,不做也罢。”
慕容复心下怒极,大声道:“包三哥言重了,我又如何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了?”
包不同道:“你投靠大理,日后再行反叛,那是不忠;你拜段延庆为父,孝于段氏,于
慕容氏为不孝,孝于慕容,于段氏为不孝;你日后残杀大理群臣,是为不仁,你……”
一句话尚未完,突然间波的一声响,他背心正中已重重的中了一掌,只听得慕容复冷冷
的:“我卖友求荣,是为不义。”他这一掌使足阴柔内劲,打在包不同灵台、至阳两处大穴
之上,正是致命的掌力。包不同万没想到这个自己从小扶持长大的公子爷竟会忽施毒手,哇
的一口鲜血喷出,倒地而死。
当包不同顶撞慕容复之时,邓百川、公冶乾、风波恶三人站在门口倾听,均觉包不同的
言语虽略嫌过份,道理却是甚正,忽见慕容复掌击包不同,三人大吃一惊,一齐冲进。
风波恶抱住包不同身子,叫道:“三哥,三哥,你怎么了?”只见包不同两行清泪,从
颊边流将下来,一探他的鼻息,却已停了呼吸,知他临死之时,伤心已达到极点。风波恶大
声道:“三哥,你虽没有了气息,想必仍要问一问公子爷:‘为什么下毒手杀我?’”说着
转过头来,凝视慕容复,眼光中充满了敌意。
邓百川朗声道:“公子爷,包三弟说话向喜顶撞别人,你从小便知。纵是他对公子爷言
语无礼,失了上下之份,公子略加责备,也就是了,何以竟致取他性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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