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处机道:“正是!”伸手入怀,摸出两柄短剑来,放在桌上。[!超。速!更。新]这对剑长短形状完全相
同,都是绿皮鞘、金吞口、乌木的剑柄。他拿起杨铁心的那柄匕首,在一把短剑的剑柄上刻
了“郭靖”两字,在另一把短剑上刻了“杨康”两字。郭杨二人见他运剑如飞,比常人写字
还要迅速,刚刚明白他的意思,丘处机已刻完了字,笑道:“客中没带甚么东西,这对短
剑,就留给两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吧。”郭杨两人谢了接过,抽剑出鞘,只觉冷气森森,剑刃
锋利之极。丘处机道:“这对短剑是我无意之中得来的,虽然锋锐,但剑刃短了,贫道不合
使,将来孩子们倒可用来杀敌防身。十年之后,贫道如尚苟活人世,必当再来,传授孩子们
几手功夫,如何?”郭杨二人大喜,连声称谢。丘处机道:“金人窃据北方,对百姓暴虐之
极,其势必不可久。两位好自为之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开门走出。郭杨二人待要相
留,却见他迈步如飞,在雪地里早已去得远了。
郭啸天叹道:“高人侠士总是这样来去飘忽,咱们今日虽有幸会见,想多讨教一点,却
是无缘。”杨铁心笑道:“大哥,道长今日杀得好痛快,也给咱们出了一口闷气。”拿着短
剑,拔出鞘来摩挲剑刃,忽道:“大哥,我有个傻主意,你瞧成不成?”郭啸天道:“怎
么?”杨铁心道:“要是咱们的孩子都是男儿,那么让他们结为兄弟,倘若都是女儿,就结
为姊妹……”郭啸天抢着道:“若是一男一女,那就结为夫妻。”两人双手一握,哈哈大
笑。包惜弱从内堂出来,笑问:“甚么事乐成这个样子?”杨铁心把刚才的话说了。包惜弱
脸上一红,心中也甚乐意。杨铁心道:“咱们先把这对短剑掉换了再说,就算是文定之礼。
如是兄弟姊妹,咱们再换回来。要是小夫妻么……”郭啸天笑道:“那么对不起得很,两柄
剑都到了做哥哥的家里啦!”包惜弱笑道:“说不定都到做兄弟的家里呢。”当下郭杨二人
换过了短剑。其时指腹为婚,事属寻常,两个孩子未出娘胎,双方父母往往已代他们定下了
终身大事。郭啸天当下拿了短剑,喜孜孜的回家去告知妻子。李萍听了也是喜欢。杨铁心把
玩短剑,自斟自饮,不觉大醉。包惜弱将丈夫扶上了床,收拾杯盘,见天色已晚,到后院去
收鸡入笼,待要去关后门,只见雪地里点点血迹,横过后门。她吃了一惊,心想:“原来这
里还有血迹没打扫干净,要是给官府公差见到,岂不是天大一桩祸事?”忙拿了扫帚,出门
扫雪。那血迹直通到屋后林中,雪地上留着有人爬动的痕迹,包惜弱愈加起疑,跟着血迹走
进松林,转到一座古坟之后,只见地下有黑黝黝的一团物事。
包惜弱走进一看,赫然是具尸首,身穿黑衣,就是刚才来捉拿丘处机的人众之一,想是
他受伤之后,一时未死,爬到了这里。她正待回去叫醒丈夫出来掩埋,忽然转念:“别鬼使
神差的,偏偏有人这时过来撞见。”鼓起勇气,过去拉那尸首,想拉入草丛之中藏起,再去
叫丈夫。不料她伸手一拉,那尸首忽然扭动,跟着一声呻吟。
包惜弱这一下吓得魂飞天外,只道是僵尸作怪,转身要逃,可是双脚就如钉在地上一
般,再也动弹不得。隔了半晌,那尸首并不再动,她拿扫帚去轻轻碰触一下,那尸首又呻吟
了一下,声音甚是微弱,她才知此人未死。定睛看时,见他背后肩头中了一枝狼牙利箭,深
入肉里,箭枝上染满了血污。天空雪花兀自不断飘下,那人全身已罩上了薄薄一层白雪,只
须过得半夜,便冻也冻死了。
她自幼便心地仁慈,只要见到受了伤的麻雀、田鸡、甚至虫豸蚂蚁之类,必定带回家来
妥为喂养,直到伤愈,再放回田野,若是医治不好,就会整天不乐,这脾气大了仍旧不改,
以致屋子里养满了诸般虫蚁、小禽小兽。她父亲是个屡试不第的村学究,按着她性子给她取
个名字,叫作惜弱。红梅村包家老公鸡老母鸡特多,原来包惜弱饲养鸡雏之后,决不肯宰杀
一只,父母要吃,只有到市上另买,是以家里每只小鸡都是得享天年,寿终正寝。她嫁到杨
家以后,杨铁心对这位如花似玉的妻子十分怜爱,事事顺着她的性子,杨家的后院里自然也
是小鸟小兽的天下了。后来杨家的小鸡小鸭也慢慢变成了大鸡大鸭,只是她嫁来未久,家中
尚未出现老鸡老鸭,但大势所趋,日后自必如此。
这时她见这人奄奄一息的伏在雪地之中,慈心登生,明知此人并非好人,但眼睁睁的见
他痛死冻死,心下无论如何不忍。她微一沉吟,急奔回屋,要叫醒丈夫商量,无奈杨铁心大
醉沉睡,推他只是不动。
包惜弱心想,还是救了那人再说,当下捡出丈夫的止血散金创药,拿了小刀碎布,在灶
上提了半壶热酒,又奔到坟后。那人仍是伏着不动。包惜弱扶他起来,把半壶热酒给他慢慢
灌入嘴里。她自幼医治小鸟小兽惯了的,对医伤倒也有点儿门道,见这一箭射得极深,一拔
出来只怕当时就要喷血毙命,但如不把箭拔出,终不可治,于是咬紧牙关,用锋利小刀割开
箭旁肌肉,拿住箭杆,奋力向外一提。那人惨叫一声,晕死了过去,创口鲜血直喷,只射得
包惜弱胸前衣襟上全是血点,那枝箭终于拔了出来。
包惜弱心中突突乱跳,忙拿止血散按在创口,用布条紧紧扎住。过了一阵,那人悠悠醒
来,可是疲弱无力,连哼都哼不出声。包惜弱吓得手酸足软,实在扶不动这个大男人,灵机
一动,回家拿了块门板,把那人拉到板上,然后在雪地上拖动门板,就像一辆雪车般将他拖
回家中,将他安置在柴房之中。她忙了半日,这时心神方定,换下污衣,洗净手脸,从瓦罐
中倒出一碗适才没喝完的鸡汤,一手拿了烛台,再到柴房去瞧那汉子。见那人呼吸细微,并
未断气。包惜弱心中甚慰,把鸡汤喂他。那人喝了半碗,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包惜弱吃了一惊,举起烛台一瞧,烛光下只见这人眉清目秀,鼻梁高耸,竟是个相貌俊
美的青年男子。她脸上一热,左手微颤,晃动了烛台,几滴烛油滴在那人脸上。那人睁开眼
来,蓦见一张芙蓉秀脸,双颊晕红,星眼如波,眼光中又是怜惜,又是羞涩,当前光景,宛
在梦中,不禁看得呆了。包惜弱低声道:“好些了吗?把这碗汤喝了吧。”那人伸手要接,
但手上无力,险些把汤全倒在身上。包惜弱抢住汤碗,这时救人要紧,只得喂着他一口一口
的喝了。那人喝了鸡汤后,眼中渐渐现出光彩,凝望着她,显是不胜感激。包惜弱倒给他瞧
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拿了几捆稻草给他盖上,持烛回房。这一晚再也睡不安稳,连做了几个
噩梦,忽见丈夫一枪把柴房中那人刺死,又见那人提刀杀了丈夫,却来追逐自己,四面都是
深渊,无处可以逃避,几次都从梦中惊醒,吓得身上都是冷汗。待得天明起身,丈夫早已下
床,只见他拿着铁枪,正用磨刀石磨砺枪头,包惜弱想起夜来梦境,吓了一跳,忙走去柴
房,推开门来,一惊更甚,原来里面只剩乱草一堆,那人已不知去向。她奔到后院,只见后
门虚掩,雪地里赫然是一行有人连滚带爬向西而去的痕迹。她望着那痕迹,不觉怔怔的出了
神。过了良久,一阵寒风扑面吹来,忽觉腰酸骨软,十分困倦。回到前堂,杨铁心已烧好了
白粥,放在桌上,笑道:“你瞧,我烧的粥还不错吧?”包惜弱知道丈夫因自己怀了身孕,
是以特别体惜,一笑而坐,端起粥碗吃了起来。她想若把昨晚之事告知丈夫,他嫉恶如仇,
定会赶去将那人刺死,岂不是救人没救彻?当下绝口不提。忽忽腊尽春回,转眼间过了数
月,包惜弱腰围渐粗,愈来愈感慵困,于那晚救人之事也渐渐淡忘了。这日杨氏夫妇吃过晚
饭,包惜弱在灯下给丈夫缝套新衫裤。杨铁心打好了两双草鞋,把草鞋挂到墙上,记起日间
耕田坏了犁头,对包惜弱道:“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的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包
惜弱道:“好!”杨铁心瞧着妻子,说道:“我衣衫够穿啦!你身子弱,又有了孩子,好好
儿多歇歇,别再给我做衣裳。”包惜弱转过头来一笑,却不停针。杨铁心走过去,轻轻拿起
她的针线。包惜弱这才伸了个懒腰,熄灯上床。睡到午夜,包惜弱蒙眬间忽听丈夫斗然坐起
身来,一惊而醒,只听得远处隐隐有马蹄之声,听声音是从西面东来,过得一阵,东边也传
来了马蹄声,接着北面南面都有了蹄声。包惜弱坐起身来,道:“怎么四面都有了马?”杨
铁心匆匆下床穿衣,片刻之间,四面蹄声越来越近,村中犬儿都吠叫起来。杨铁心道:“咱
们给围住啦!”包惜弱惊道:“干甚么呀?”杨铁心道:“不知道。”把丘处机所赠的短剑
递给妻子,道:“你拿着防身!”从墙上摘下一杆铁枪,握在手里。这时东南西北人声马
嘶,已乱成一片,杨铁心推开窗子外望,只见大队兵马已把村子团团围住,众兵丁手里高举
火把,七八名武将骑在马上往来奔驰。
只听得众兵丁齐声叫喊:“捉拿反贼,莫让反贼逃了!”杨铁心寻思:“是来捉拿曲三
吗?这几日却不见他在村里,幸好他不在,否则的话,他的武功再强,也敌不过这许多兵
马。”忽听一名武将高声叫道:“郭啸天、杨铁心两名反贼,快快出来受缚纳命。”杨铁心
大吃一惊,包惜弱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杨铁心低声道:“官家不知为了何事,竟来诬害良
民。跟官府是辩不清楚的。咱们只好逃命。你别慌,凭我这杆枪,定能保你冲出重围。”他
一身武艺,又是在江湖上闯荡过的,这时临危不乱,挂上箭袋,握住妻子右手。
包惜弱道:“我来收拾东西。”杨铁心道:“还收拾甚么?统通不要了。”包惜弱心中
一酸,垂下泪来,颤声道:“我们这家呢?”杨铁心道:“咱们只要留得性命,我和你自可
在别地重整家园。”包惜弱道:“这些小鸡小猫呢?”杨铁心叹道:“傻孩子,还顾得到它
们吗?”顿了一顿,安慰她道:“官兵又怎会跟你的小鸡小猫儿为难。”
一言方毕,窗外火光闪耀,众兵已点燃了两间草房,又有两名兵丁高举火把来烧杨家屋
檐,口中大叫:“郭啸天、杨铁心两个反贼再不出来。便把牛家村烧成了白地。”杨铁心怒
气填膺,开门走出,大声喝道:“我就是杨铁心!你们干甚么?”两名兵丁吓了一跳,丢下
火把转身退开。火光中一名武官拍马走近,叫道:“好,你是杨铁心,跟我见官去。拿下
了!”四五名兵丁一拥而上。杨铁心倒转枪来,一招“白虹经天”,把三名兵丁扫倒在地,
又是一招“春雷震怒”,枪柄挑起一兵,掼入了人堆,喝道:“要拿人,先得说说我又犯了
甚么罪。”那武官骂道:“大胆反贼,竟敢拒捕!”他口中叫骂,但也畏惧对方武勇,小敢
逼近。他身后另一名武官叫道:“好好跟老爷过堂去,免得加重罪名。有公文在此。”杨铁
心道:“拿来我看!”那武官道:“还有一名郭犯呢?”郭啸天从窗口探出半身,弯弓搭
箭,喝道:“郭啸天在这里。”箭头对准了他。那武官心头发毛,只觉背脊上一阵阵的凉
气,叫道:“你把箭放下,我读公文给你们听。”郭啸天厉声道:“快读!”把弓扯得更满
了。那武官无奈,拿起公文大声读道:“临安府牛家村村民郭啸天、杨铁心二犯,勾结巨
寇,图谋不轨,着即拿问,严审法办。”郭啸天道:“甚么衙门的公文?”那武官道:“是
韩相爷的手谕。”郭杨二人都是一惊,均想:“甚么事这样厉害,竟要韩*胄亲下手谕?难
道丘道长杀死官差的事发了?”郭啸天道:“谁的首告?有甚么凭据?”那武官道:“我们
只管拿人,你们到府堂上自己分辩去。”杨铁心叫道:“韩丞相专害无辜好人,谁不知道?
我们可不上这个当。”领队的武官叫道:“抗命拒捕,罪加一等。”杨铁心转头对妻子道:
“你快多穿件衣服,我夺他的马给你。待我先射倒将官,兵卒自然乱了。”弦声响处,箭发
流星,正中那武官右肩。那武官啊哟一声,撞下马来,众兵丁齐声发喊,另一名武官叫道:
“拿反贼啊!”众兵丁纷纷冲来。郭杨二人箭如连珠,转瞬间射倒六七名兵丁,但官兵势
众,在武官督率下冲到两家门前。
杨铁心大喝一声,疾冲出门,铁枪起处,官兵惊呼倒退。他纵到一个骑白马的武官身
旁,挺枪刺去,那武官举枪挡架。岂知杨家枪法变化灵动,他枪杆下沉,那武官腿上早着。
杨铁心举枪挑起,那武官一个筋斗倒翻下马。
杨铁心枪杆在地下一撑,飞身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那马一声长嘶,于火光中向屋门奔
去。杨铁心挺枪刺倒门边一名兵丁,俯身伸臂,把包惜弱抱上马背,高声叫道:“大哥,跟
着我来!”郭啸天舞动双戟,保护着妻子李萍,从人丛中冲杀出来。官兵见二人势凶,拦阻
不住,纷纷放箭。杨铁心纵马奔到李萍身旁,叫道:“大嫂,快上马!”说着一跃下马。李
萍急道:“使不得。”杨铁心哪里理她,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放上马背。义兄弟两人跟在马
后,且战且走,落荒而逃。走不多时,突然前面喊声大作,又是一彪军马冲杀过来。郭杨二
人暗暗叫苦,待要觅路奔逃,前面羽箭嗖嗖射来。包惜弱叫了一声:“啊哟!”坐骑中箭跪
地,把马背上两个女子都抛下马来。杨铁心道:“大哥,你护着她们,我再去抢马!”说着
提枪往人丛中冲杀过去。十余名官兵排成一列,手挺长矛对准了杨铁心,齐声呐喊。
郭啸天眼见官兵势大,心想:“凭我兄弟二人,逃命不难,但前后有敌,妻子是无论如
何救不出了。我们又没犯法,与其白白在这里送命,不如上临安府分辩去。上次丘处机道长
杀了官兵和金兵,可没放走了一个,死无对证,谅官府也不能定我们的罪。再说,那些官
差、金兵又不是我们兄弟杀的。”当下纵声叫道:“兄弟,别杀了,咱们就跟他们去!”杨
铁心一呆,拖枪回来。带队的军官下令停箭,命兵士四下围住,叫道:“抛下兵器弓箭,饶
你们不死。”杨铁心道:“大哥,别中了他们的奸计。”郭啸天摇摇头,把双戟往地下一
抛。杨铁心见爱妻吓得花容失色,心下不忍,叹了一口气,也把铁枪和弓箭掷在地下。郭杨
二人的兵器刚一离手,十余枝长矛的矛头立刻刺到了四人的身旁。八名士兵走将过来,两个
服侍一个,将四人反手缚住。杨铁心嘿嘿冷笑,昂头不理。带队的军官举起马鞭,刷的一
鞭,击在杨铁心脸上,骂道:“大胆反贼,当真不怕死吗?”这一鞭只打得他自额至颈,长
长一条血痕。杨铁心怒道:“好,你叫甚么名字?”那军官怒气更炽,鞭子如雨而下,叫
道:“老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段名天德,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天德。记住了吗?你到阎
王老子那里去告状吧。”杨铁心毫不退避,圆睁双眼,凝视着他。段天德喝道:“老爷额头
有刀疤,脸上有青记,都记住了!”说着又是一鞭。
包惜弱见丈夫如此受苦,哭叫:“他是好人,又没做坏事。你……你干吗要这样打人
呀?你……你怎么不讲道理?”杨铁心一口唾沫,呸的一声,正吐在段天德脸上。段天德大
怒,拔出腰刀,叫道:“先毙了你这反贼!”举刀搂头砍将下来。杨铁心向旁闪过,身旁两
名士兵长矛前挺,抵住他的两胁。段天德又是一刀,杨铁心无处可避,只得向后急缩。那段
天德倒也有几分武功,一刀不中,随即向前一送,他使的是柄锯齿刀,这一下便在杨铁心左
肩上锯了一道口子,接着第二刀又劈将下来。郭啸天见义弟性命危殆,忽地纵起,飞脚往段
天德面门踢去。段天德吃了一惊,收刀招架。郭啸天虽然双手被缚,腿上功夫仍是了得,身
子未落,左足收转,右足飞出,正踢在段天德腰里。段天德剧痛之下,怒不可遏,叫道:
“乱枪戳死了!上头吩咐了的,反贼若是拒捕,格杀勿论。”众兵举矛齐刺。郭啸天接连踢
倒两兵,终是双手被缚,转动不灵,身子闪让长矛,段天德自后赶上,手起刀落,把他一只
右膀斜斜砍了下来。杨铁心正自力挣双手,急切无法脱缚,突见义兄受伤倒地,心中急痛之
下,不知从哪里忽然生出来一股巨力,大喝一声,绳索绷断,挥拳打倒一名兵士,抢过一柄
长矛,展开了杨家枪法,这时候一夫拚命,万夫莫当。长矛起处,登时搠翻两名官兵。段天
德见势头不好,先自退开。杨铁心初时尚有顾忌,不敢杀死官兵,这时一切都豁出去了,东
挑西打。顷刻间又戳死数兵。众官兵见他凶猛,心下都怯了,发一声喊,四下逃散。杨铁心
也不追赶,扶起义兄,只见他断臂处血流如泉涌,全身已成了一个血人,不禁垂下泪来。郭
啸天咬紧牙关,叫道:“兄弟,别管我……快,快走!”杨铁心道:“我去抢马,拚死救你
出去。”郭啸天道:“不……不……”晕了过去。杨铁心脱下衣服,要给他裹伤,但段天德
这一刀将他连肩带胸的砍下,创口占了半个身子,竟是无法包扎。郭啸天悠悠醒来,叫道:
“兄弟,你去救你弟妇与你嫂子,我……我是……不成了……”说着气绝而死。
杨铁心和他情逾骨肉,见他惨死,满腔悲愤,脑海中一闪,便想到了两人结义时的那句
誓言:“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抬头四望,自己妻子和郭大嫂在混乱中都已不知去向。他
大声叫道:“大哥,我去给你报仇!”挺矛向官兵队里冲去。官兵这时又已列成队伍,段天
德传下号令,箭如飞蝗般射来。杨铁心浑不在意,拨箭疾冲。一名武官手挥大刀,当头猛
砍,杨铁心身子一矮,突然钻到马腹之下。那武官一刀砍空,正待回马,后心已被一矛刺
进。杨铁心掷开尸首,跳上马背,舞动长矛。众官兵哪敢接战,四下奔逃。他赶了一阵,只
见一名武官抱着一个女子,骑在马上疾驰。杨铁心飞身下马。横矛杆打倒一名兵士,在他手
中抢过弓箭,火光中看准那武官坐骑,嗖的一箭射去,正中马臀,马腿前跪,马上两人滚了
下来。杨铁心再是一箭,射死了武官,抢将过去,只见那女子在地下挣扎着坐起身来,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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