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_楼兰情缘 - 书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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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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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华辉才悠悠醒转,一睁开眼,便见面前放着三枚乌黑的毒针,恨恨的道:

「鬼针,贼针!你们在我肉里耽了十二年,今日总出来了罢。」向李文秀道:「李姑娘,你

救我性命,老夫无以为报,便将这三枚毒针赠送於你。这三枚毒针虽在我体内潜伏一十二

年,毒性依然尚在。」李文秀摇头道:「我不要。华辉奇道:「毒针的威力,你亲眼见过

了。你有此一针在手,谁都会怕你三分。」李文秀低声道:「我不要别人怕我。」她心中却

是想说:「我只要别人喜欢我,这毒针可无能为力。」毒针取出後,华辉虽因流血甚多,十

分虚弱,但心情畅快,精神健旺,闭目安睡了一个多时辰。睡梦中忽听得有人大声咒骂,他

一惊而醒,只听得那姓宋的强人在洞外污言秽语的辱骂,所说的言词恶毒不堪。显是他不敢

进来,却是要激敌人出去。华辉越听越怒,站起身来,说道:「我体内毒针已去,一指震江

南还惧怕区区两个毛贼?」但一加运气,劲力竟是提不上来,叹道:「毒针在我体内停留过

久,看来三四个月内武功难复。」耳听那强盗「千老贼,万老贼」的狠骂,怒道:「难道我

要等你辱骂数月,再来宰你?」又想:「他们若是始终不敢进洞,再僵下去,终於回去搬了

大批帮手前来,那可糟了。这便如何是好?」突然间心念一动,说道:「你姑娘,我来教你

一路武功,你出去将这两个毛贼收拾了。」李文秀道:「要多久才能学会?没这麽快吧。」

华辉沈吟道:「若是教你独指点穴、刀法拳法,只少也得半年才能奏功,眼前非速成不可,

那只有练见功极快的的旁门兵刃,必须一两招间便能取胜。只是这山洞之中,那里去找什麽

偏门的兵器?」一抬头间,突然喜道:「有了,去把那边的葫芦摘两个下来,要连着长藤,

咱们来练流星锤。」李文秀见山洞透光入来之处,悬着十来个枯萎已久的葫芦,不知是那一

年生在那里的,於是用刀连藤割了两个下来。华辉道:「很好!你用刀在葫芦上挖一个孔,

灌沙进去,再用葫芦藤塞住了小孔。」李文秀依言而为。两个葫芦中灌满了沙,每个都有七

八斤重,果然是一对流星锤模样。华辉接在手中,说道:「我先教你一招『星月争辉』。

「当下提起一对葫芦流星锤,慢慢的练了一个姿势。这一招「星月争辉」左锤打敌胸腹之交

的「商曲穴」,右锤先纵後收,弯过来打敌人背心的「灵台穴」,虽只一招,但其中包含着

手劲眼力、荡锤认穴的各种法门,又要提防敌人左右闪避,借势反击,因此李文秀足足举了

一个多时辰,方始出锤无误。

她抹了抹额头汗水,歉然道:「我真笨,学了这麽久!」华辉道:「你一点也不笨,可

说是聪明得很。你别觑这一招『星月争辉!唬?涫瞧?殴?}夫,但变化奇幻,大有威力,寻

常人学它十天八天,也未有你这般成就呢。

以之对付武林好手,单是一招自不中用,但要打倒两个毛贼,却已绰绰有馀!你休息一

会,便出去宰了他们吧。」李文秀吃了一惊,道:「只是这一招便成了?」华辉微笑道:

「我虽只教你一招,你总算已是我的弟子,一指震江南的弟子,对付两个小毛贼,还要用两

招麽?你也不怕损了师父的威名?」李文秀应道:「是。」华辉道:「你不想拜我为师

麽?」李文秀实在不想拜甚麽师父,不由得迟迟不答,但见他脸色极是失望,到後来更似颇

为伤心,甚感不忍,於是跪下叩拜,叫道:「师父。」华辉又是喜欢,又是难过,怆然道:

「想不到我九死之馀,还能收这样一个聪明灵慧的弟子。」李文秀凄然一笑,心想:「我在

这世上除了计爷爷外,再无一个亲人。学不学武功,那也罢了。不过多了个师父,总是多了

一个不会害我、肯来理睬我的人。」华辉道:「天快黑啦,你用流星锤开路,冲将出去,到

了宽敞的所在,便收拾了这两个贼子。」李文秀很有点害怕。华辉怒道:「你既信不过我的

武功,何必拜我为师?当年闽北双雄便双双丧生在这招『星月争辉』之下。

这两个小毛贼的本事,比起闽北双雄却又如何?」李文秀那知道闽北双雄的武功如何,

见他发怒,只得硬了头皮,搬开堵在洞口的石块,右手拿了那对葫芦流星锤,左手从地下拾

起一枚毒针,喝道:「该死的恶贼,毒针来了!」那姓宋和姓全的两个强人守在洞口,听到

「毒针来了」四字,只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退出。那姓宋的原也想到,她若要施放毒针,决

无先行提醒一句之理,既然这般呼喝,那便是不放毒针,可是眼见三个同伴接连命丧毒针之

下,却教他如何敢於托大不理?李文秀慢慢追出,心中的害怕实在不在两个强人之下。三个

人胆战心惊,终於都过了那十馀丈狭窄的通道。

那姓全的一回头,李文秀左手便是一扬,姓全的一慌,角下一个踉跄,摔了个筋斗。那

姓宋的还道他中了毒针,脚下加快,直冲出洞。姓全的跟着也奔到了洞外。两人长刀护身,

一个道:「还是在这里对付那丫头!」一个道:「不错,她发毒针时也好瞧得清楚些。」这

时夕阳在山,闪闪金光正照在宋全二人的脸上,两人微微侧头,不令日光直射进眼,猛听得

山洞中一声娇喝:「毒针来啦!」两人急忙向旁一闪,只见山洞中飞出两个葫芦,李文秀跟

着跳了出来。两人先是一惊,待见她手中提着的竟是两个枯槁得葫芦,不由得失笑,不过笑

声之中,却也免不了戒惧之意。

李文秀心中怦怦而跳,她只学了一招武功,可不知这一招是否当真管用,幼时虽跟父母

学过一些武艺,但父母死後就抛荒了,早已忘记乾净。她对这两个面貌凶恶的强人实是害怕

之极,若能不斗,能够虚张声势的将他们吓跑,那是最妙不过,於是大声喝道:「你们再不

逃走,我师父一指震江南便出来啦!他老人家毒针杀人,犹如探囊取物一般,你们胆敢和他

作对,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两个强人都是寻常脚色,「一指震江南」的名头当年倒也似

乎听见过,但跟他毫无瓜葛,向来不放在心上,相互使个眼色,心中都想:「乘早抓了这丫

头去见霍大爷、陈二爷,便是天大的功劳,管他甚麽震江南、震江北?」齐声呼叱,分从左

右扑了上来。

李文秀大吃一惊:「他二人一齐上来,这招星月争辉却如何用法?」也是华辉一心一意

的教她如何出招打穴,竟忘了教她怎生对付两人齐上。要知对敌过招,千变万化,一两个时

辰之中,又教得了多少?李文秀手忙脚乱,向右跳开三尺。那姓全的站在右首,抢先奔近,

李文秀不管三七二十一,两枚葫芦挥出,惶急之下,这一招「星月争辉」只使对了一半,左

锤倒是打中了他胸口的「商曲穴」,右锤却碰正在他的长刀口,刷的一响,葫芦被刀锋割

开,黄沙飞溅。

那姓宋的正抢步奔到,没料到葫芦中竟会有大片黄沙飞出,十数粒沙子钻入了眼中,忙

伸手揉眼。李文秀又是一锤击出,只因右锤破裂,少了借助之势,只打中了他的背心,却没

中「灵台穴」。但这一下七八斤重的飞锤击在身上,那姓宋的也是站不住脚,向前一扑,眼

也没睁开,便抱住了李文秀的肩头。李文秀叫声:「啊哟!」左手忙伸手去推,慌乱中忘了

手中还持着一枚毒针,这一推,却是将毒针刺入了他肚腹。那姓宋的双臂一紧,便此死去。

这强人虽死,手臂却是抱得极紧,李文秀猛力挣扎,始终摆脱不了。华辉叹道:「蠢丫

头,学的时候倒头头是道,使将起来,便乱七八糟!」提脚在那姓宋的尾闾骨上踢了一脚。

那死尸松开双臂,往後便倒。

李文秀惊魂未定,转头看那姓全的强人时,只见他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双目圆睁,一动

也不动,竟已被她以灌沙葫芦击中要穴而死。李文秀一日之中连杀五人,虽说是报父母之

仇,又是抵御强暴,心中总是甚感不安,怔怔的望着两具尸体,忍不住便哭了出来。

华辉微笑道:「为甚麽哭了?师父教你的这一招『星月争辉』,可好不好?」李文秀呜

咽道:「我……我又杀了人。」华辉道:「杀几个小毛贼算得了甚麽?我武功回复之後,就

将一身功夫都传了於你,待此间大事一了,咱们回归中原,师徒俩纵横天下,有谁能当?来

来来,到我屋里去歇歇,喝两杯热茶。」说着引导李文秀走去左首丛林之後,行得里许,经

过一排白桦树,到了一间茅屋之前。

李文秀跟着他进屋,只见屋内陈设虽然简陋,却颇雅洁,堂中悬着一副木板对联,每一

块木板上刻着七个字,上联道:「白首相知犹按剑。」下联道:「朱门早达笑谈冠。」她自

来回疆之後,从未见过对联,也从来没人教过她读书,好在这十四个字均不艰深,小时候她

母亲都曾教过的,文义却全然不懂,喃喃的道:「白首相知犹按剑……」华辉道:「你读过

这首诗麽?」李文秀道:「没有。这十四个字写的是甚麽?」华辉文武全才,说道:「这是

王维的两句诗。上联说的是,你如有个知己朋友,跟他相交一生,两个人头发都白了,但你

还是别相信他,他暗地里仍会加害你的。他走到你面前,你还是按着剑柄的好。这两句诗的

上一句,叫做『人情翻覆似波澜』。至於『朱门早达笑谈冠』这一句,那是说你的好朋友得

意了,青云直上,要是你盼望他来提拔你、帮助你,只不过惹得他一番耻笑罢了。」李文秀

自跟他会面以後,见他处处对自己猜疑提防,直至给他拔去体内毒针,他才相信自己并无相

害之意,再看了这副对联,想是他一生之中,曾受到旁人极大的损害,而且这人恐怕还是他

的知交好友,因此才如此愤激,如此戒惧。这时也不便多问,当下自去烹水泡茶。

两人各自喝了两杯热茶,精神一振。李文秀道:「师父,我得回去啦。」华辉一怔,脸

上露出十分失望的神色,道:「你要走了?你不跟我学武艺了?」李文秀道:「不!我昨晚

整夜不归,计爷爷一定很牵记我。待我跟他说过之後,再来跟你学武艺。」华辉突然发怒,

胀红了脸,大声道:「你若是跟他说了,那就永远别来见我。」李文秀吓了一跳,低声道:

「不能跟计爷爷说麽?他……他很疼我的啊。」华辉道:「跟谁也不能说。你快立下一个毒

誓,今日之事,对谁也不许说起,否则的话,我不许你离开此山……」他一怒之下,背上伤

口突然剧痛,「啊」的一声,晕了过去。

李文秀忙将他扶起,在他额头泼了些清水。过了一会,华辉悠悠醒转,奇道:「你还没

走?」李文秀却问:「你背上很痛麽?」华辉道:「好一些啦。你说要回去,怎麽还不

走?」李文秀心想:「计爷爷最多不过心中记挂,但师父重创之後,若是我不留意着照料,

说不定他竟会死了。」便道:「师父没大好,让我留着服侍你几日。」华辉大喜。

当晚两人便在茅屋中歇宿。李文秀找些枯草,在厅上做了个睡铺,睡梦之中接连惊醒了

几次,不是梦到突然被强人捉住,便是见到血淋淋的恶鬼来向自己索命。

次晨起身,见华辉休息了一晚,精神已大是健旺。早饭後,华辉便指点她修习武功,从

扎根基内功教起,说道:「你年纪已大,这时起始练上乘武功,原是迟了一些。但一来徒儿

资质聪明,二来师父更不是泛泛之辈。明师收了高徒,还怕些甚麽?五年之後,叫你武林中

罕遇敌手。」如此练了七八日,李文秀练功的进境很快,华辉背上了创口也逐渐平复,她这

才拜别师父,骑了白马回去。华辉没再逼着她立誓。她回去之後,却也没有跟计爷爷说起,

只说在大漠中迷了路,越走越远,幸好遇到一队骆驼队,才不致渴死在沙漠之中。

自此每过十天半月,李文秀便到华辉处居住数日。她生怕再遇到强人,出来时总是穿了

哈萨克的男子服装。这数日中华辉总是悉心教导她武功。李文秀心灵无所寄托,便一心一意

的学武,果然是高徒得遇明师,进境奇快。

这般过了两年,华辉常常赞道:「以你今日的本事,江湖上已可算得是一流好手,若是

回到中原,只要一出手,立时便可扬名立万。」但李文秀却一点也不想回到中原去,在江湖

上干甚麽「成名立万」的事,但要报父母的大仇,要免得再遇上强人时受他们侵害,武功却

非练好不可。在她内心深处,另有一个念头在激励:「学好了武功,我能把苏普抢回来。」

只不过这个念头从来不敢多想,每次想到,自己就会满脸通红。她虽不敢多想,这念头却深

深藏在心底,於是,在计老人处了时候越来越少,在师父家中的日子越来越多。计老人问了

一两次见她不肯说,知她从小便性情执拗,打定了的主意再也不会回头,也就不问了。

这一日李文秀骑了白马,从师父处回家,走到半路,忽见天上彤云密布,大漠中天气说

变就变,但见北风越刮越紧,看来转眼便有一场大风雪。她纵马疾驰,只见牧人们赶着羊群

急速回家,天上的鸦雀也是一只都没有了。

快到家时,蓦地里蹄声得得,一乘马快步奔来。李文秀微觉奇怪:「眼下风雪便作,怎

麽还有人从家里出来?」那乘马一奔近,只见马上乘者披着一件大红羊毛披风,是个哈萨克

女子。

李文秀这时的眼力和两年前已大不相同,远远便望见这女子身形袅娜,面目姣好,正是

阿曼。李文秀不愿跟她正面相逢,转过马头,到了一座小山丘之南,勒马树後。却见阿曼骑

着马也向小丘奔来,她驰到丘边,口中呼哨一声,小丘上树丛中竟也有一下哨声相应。阿曼

翻身下马,一个男人向她奔了过去,两人拥抱在一起,传出了阵阵欢笑。那男人道:「转眼

便有大风雪,你怎地还出来?」却是苏普的声音。

阿曼笑道:「小傻子,你知道有大风雪,又为甚麽大着胆子在这里等我?」苏普笑道:

「咱两个天天在这儿相会,比吃饭还要紧。便是落刀落剑,我也会在这里等你。」他二人并

肩坐在小丘之上,情话绵绵,李文秀隔着几株大树,不由得痴了。他俩的说话有时很响,便

听得清清楚楚,有时变得了喁喁低语,就一句也听不见。蓦地里,两人不知说到了甚麽好笑

的事,一齐纵声大笑起来。

但即使是很响的说话,李文秀其实也是听而不闻她不是在偷听他们说情话。她眼前似乎

看见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也这麽并肩的坐着,也是坐在草地上。小男孩是苏普,小女

却是她自己。他们在讲故事,讲甚麽故事,她早已忘记了,但十年前的情景,却清清楚楚地

出现在眼前……。

鸡毛般的大雪一片片的飘下来,落在三匹马上,落上三人的身上。苏普和阿曼笑语正

浓,浑没在意;李文秀却是没有觉得。雪花在三人的头发上堆积起来,三人的头发都白了。

几十年之後,当三个人的头发真的都白了,是不是苏普和阿曼仍然这般言笑晏晏,李文

秀仍然这般寂寞孤单?她仍是记着别人,别人的心中却早没了一丝她的影子?突然之间,树

枝上刷啦啦的一阵急响,苏普和阿曼一齐跳了起来,叫道:「落冰雹啦!快回去!」两人翻

身上了马背。

李文秀听到两人的叫声,一惊醒觉,手指大了冰雹已落在头上、脸上、手上,感到很是

疼痛,忙解下马鞍下的毛毡,兜在头上,这才驰马回家。

将到家门口时,只见廊柱上系着两匹马,其中一匹正是阿曼所乘。李文秀一怔:「他们

到我家来干甚麽?」这时冰雹越下越大,她牵着白马,从後门走进屋去,只听得苏普爽朗的

声音说道:「老伯伯,冰雹下得这麽大,我们只好多耽一会啦。」计老人道:「平时请也请

你们不到。我去冲一壶茶。」自从晋威镖局一干豪客在这带草原上大施劫掠之後,哈萨克人

对汉人极是憎恨,虽然计老人在当地居住已久,哈萨克人又生性好客,尚不致将他驱逐出

境,但大家对他却十分疏远,若不是大喜庆事,谁也不向他买酒;若不是当真要紧的牲口得

病难治,谁也不会去请他来医。苏普和阿曼的帐蓬这时又迁的远了,倘若不是躲避风雪,只

怕再过十年,也未必会到他家来。

计老人走到灶边,只见李文秀满脸通红,正自怔怔的出神,说道:「啊……你回……」

李文秀纵起身来,伸手按住他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别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儿。」计老人

很是奇怪,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计老人拿着羊乳酒、乳酪、红茶出去招待客人。李文秀坐在火旁,隐隐听得

苏普和阿曼的笑语声从厅堂上传来,她心底一个念头竟是不可抑制:「我要去见见他,跟他

说几句话。」但跟着便想到了苏普的父亲的斥骂和鞭子,十年来,鞭子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

她心头响着。

计老人回到灶下,递了一碗混和着奶油的热茶给她,眼光中流露出慈爱的神色。两人共

居了十年,便像是亲爷爷和亲生的孙女一般,互相体贴关怀,可是对方的心底深处到底想着

些甚麽,却谁也不大明白。

终究,他们不是骨肉,没有那一份与生俱来的、血肉相连的感应。

李文秀突然低声道:「我不换衣服了,假装是个哈萨克男子,到你这而来避风雪,你千

万别说穿。」也不等计老人回答,从後门出去牵了白马,冒着漫天遍野的大风雪,悄悄走

远。一直走到里许,才骑上马背,兜了个圈子,驰向前门。大风之中,只觉天上的黑云像要

压到头顶来一般。她在回疆十二年,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天色,心下也不自禁的害怕,忙纵

马奔到门前,伸手敲门,用哈萨克语说道:「借光,借光!」计老人开门出来,也以哈萨克

语大声问道:「兄弟,甚麽事?」李文秀道:「这场大风雪可了不得,老丈,我要在尊处躲

一躲。」计老人道:「好极,好极!出门人那有把屋子随身带的,已先有两位朋友在这里躲

避风雪。兄弟请进罢!」说着让李文秀进去,又问:「兄弟要上那里去?」李文秀道:「我

要上黑石围子,打从这里去还有多远?」心中却想:「计爷爷装得真像,一点破绽也瞧不出

来。计老人假作惊讶,说道:「啊哟,要上黑石围子?天气这麽坏,今天无论如何到不了的

啦,不如在这儿耽一晚,明天再走。要是迷了路,可不是玩的。」李文秀道:「这可打扰

了。」她走进厅堂,抖去了身上的雪花。只见苏普和阿曼并肩坐着,围着一堆火烤火。苏普

笑道:「兄弟,我们也是来躲风雪的,请过来一起烤吧。」李文秀道:「好,多谢!」走过

去坐在他身旁。阿曼含笑招呼。苏普和她八九年没见,李文秀从小姑娘变成了少女,又改了

男装,苏普那里还认得出?计老人送上饮食,李文秀一面吃,一面询问三人的姓名,自己说

叫作阿斯托,是二百多里外一个哈萨克部落的牧人。

苏普不住到窗口去观看天色,其实,单是听那憾动墙壁的风声,不用看天,也知道走不

了。阿曼担心道:「你说屋子会不会给风吹倒?」苏普道:「我倒是担心这场雪太大,屋顶

吃不住,待会我爬上屋顶去铲一铲雪。」阿曼道:「可别让大风把你刮下来。」苏普笑道:

「地下的雪已积得这般厚,便是摔下来,也跌不死。」李文秀拿着茶碗的手微微发颤,心中

念头杂乱,不知想些甚麽才好。儿时的朋友便坐在自己身边。他是真的认不出自己呢,还是

认出了却假装不知道?他已把自己全然忘了,还是心中并没有忘记,不过不愿让阿曼知道?

天色渐渐黑了,李文秀坐得远了些。苏普和阿曼手握着手,轻轻说着一些旁人听来毫无意

义、但在恋人的耳中心头却是甜蜜无比的情话。火光忽暗忽亮,照着两人的脸。

李文秀坐在火光的圈子之外。

突然间,李文秀听到了马蹄践踏雪地的声音。一乘马正向着这屋子走来。草原上积雪已

深,马足拔起来时很费力,已经跑不快了。

马匹渐渐行近,计老人也听见了,喃喃的道:「又是个避风雪的人。」苏普和阿曼或者

没有听见,或者便听见了也不理会,两人四手相握,偎依着喁喁细语。

过了好一会,那乘马到了门前,接着便砰砰砰的敲起门来。打门声很是粗暴,不像是求

宿者的礼貌。计老人皱了皱眉头,去开了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羊皮袄的高大汉子,虬

髯满腮,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大声道:「外边风雪很大,马走不了啦!」说的哈萨克语很不

纯正,目光炯炯,向屋中个人打量。计老人道:「请进来。先喝碗酒吧!」说着端了一碗酒

给他。那人一饮而尽,坐到了火堆之旁,解开了外衣,只见他腰间上左右各插着一柄精光闪

亮的短剑。两柄短剑的剑把一柄金色,一柄银色。

李文秀一见到这对小剑,心中一凛,喉头便似一块甚麽东西塞住了,眼前一阵晕眩,心

道:「这是妈妈的双剑。」金银小剑三娘子逝世时李文秀虽还年幼,但这对小剑却是认得清

清楚楚的,决不会错。她斜眼向这汉子一瞥,认得分明,这人正是当年指挥人众、追杀他父

亲的三个首领之一,经过了十二年,她自己的相貌体态全然变了,但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长

了十二岁年纪,却没多大改变。她生怕他认出自己,不敢向他多看,暗想:「倘若不是这场

大风雪,我见不到苏普,也见不到这个贼子。」计老人道:「客人从那里来?要去很远的地

方吧?」那人道:「嗯,嗯!」自己又倒了一碗酒喝了。

这时火堆边围坐了五个人,苏普已不能再和阿曼说体己话儿,他向计老人凝视了片刻,

忽道:「老伯伯,我向你打听一个人。」计老人道:「谁啊?」苏普道:「那是我小时候常

跟她在一起玩儿的,一个汉人小姑娘……」他说到这里,李文秀心中突的一跳,将头转开

了,不敢瞧他。只听苏普续道:「她叫做阿秀,後来隔了八九年,一直没在见到她。她是跟

一位汉人老公公住在一起的。那一定就是你了?」计老人咳嗽了几声,想从李文秀脸上得到

一些示意。但李文秀转开了头,他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嗯、嗯」的不置可否。

k掌沼值溃骸杆□母璩?米詈锰□牧耍?腥怂邓□忍炝迥癯?没购谩5?}这几年来,

我一直没听到她唱歌。她还住在你这里麽?」计老人很是尴尬,道:「不,不!她不……她

不在了……」李文秀插口道:「你说的那个汉人姑娘,我倒也识得。她早死了好几年啦!」

苏普吃了一惊,道:「啊,她死了,怎麽会死的?」计老人向李文秀瞧了一眼,说道:「是

生病…生病……」苏普眼眶微湿,说道:「我小时候常和她一同去牧羊,她唱了很多歌给我

听,还说了很多故事。好几年不见,想不到她……她竟死了。」计老人叹道:「唉,可怜的

孩子。」苏普望着火焰,出了一会神,又道:「她说她爹妈都给恶人害死了,孤苦伶仃的到

这地方来……」阿曼道:「这姑娘很美丽吧?」苏普道:「那时候我年纪小,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她的歌唱得好听,故事说得好听……」那腰中插着小剑的汉子突然道:「你说是一个

汉人小姑娘?她父母被害,独个儿到这里来?」苏普道:「不错,你也认得她麽?」那汉子

不答,又问:「她骑一匹白马,是不是?」苏普道:「是啊,那你也见过她了。」那汉子突

然站起身来,对计老人厉声道:「她死在你这儿的?」计老人又含糊的答应了一声。那汉子

道:「她留下来的东西呢?你都好好放着麽?」计老人向他横了一眼,奇道:「这干你甚麽

事?」那汉子道:「我有一件要紧物事,给那小姑娘偷了去。我到处找她不到,那料到她竟

然死了……」苏普霍地站起,大声道:「你别胡说八道,阿秀怎会偷你的东西?」那汉子

道:「你知道甚麽?」苏普道:「阿秀从小跟我一起,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决不会拿人

家的东西。」那汉子嘴一斜,做个轻蔑的脸色,说道:「可是她偏巧便偷了我的东西。」苏

普伸手按住腰间佩刀的刀柄,喝道:「你叫甚麽名字?我看你不是哈萨克人,说不定便是那

夥汉人强盗。」那汉子走到门边,打开大门向外张望。门一开,一阵疾风卷着无数雪片直卷

进来。但见原野上漫天风雪,人马已无法行走。那汉子心想:「外面是不会再有人来了。这

屋中一个女子,一个老人,一个瘦骨伶仃的少年,都是手一点便倒。只有这个粗豪少年,要

费几下手脚打发。」当下也不放在心上,说道:「是汉人便怎样?我姓陈,名达海,江湖上

外号叫做青蟒剑,你听过没有?」苏普也不懂这些汉人的江湖规矩,摇了摇头,道:「我没

听见过。你是汉人强盗麽?」陈达海道:「我是镖师,是靠打强盗吃饭的。怎麽会是强盗

了?」苏普听说他不是强盗,脸上神色登时便缓和了,说道:「不是汉人强盗,那便好啦!

我早说汉人中也有很多好人,可是我爹爹偏偏不信。你以後别再说阿秀拿你东西。」陈达海

冷笑道:「这个小姑娘人都死啦,你还记着她干麽?」苏普道:「她活着的时候是我朋友,

死了之後仍旧是我朋友。我不许人家说她坏话。」陈达海没心思跟他争辩,转头又问计老人

道:「那小姑娘的东西呢?」李文秀听到苏普为自己辩护,心中十分激动:「他没忘了我,

没忘了我!他还是对我很好。」但听陈达海一再查问自己留下的东西,不禁奇怪:「我没拿

过他甚麽物事啊,他要找寻些甚麽?」只听计老人也问道:「客官失落了甚麽东西?那个小

姑娘自来诚实,老汉很信得过的,她决计不会拿别人的物事。」陈达海微一沈吟,道:「那

是一张图画。在常人是得之无用,但因为那是……那是先父手绘的,我定要找回那幅图画。

这小姑娘既曾住在这里,你可曾见过这幅图麽?」计老人道:「是怎麽样的图画,画的是山

水还是人物?」陈达海道:「是……是山水吧?」苏普冷笑道:「是甚麽样的图画也不知

道,还诬赖人家偷了你的。」陈达海大怒,刷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喝道:「小贼,你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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