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两匹瘦马右眼睛打瞎了。小石贯脑而入,两马几声哀嘶,倒地而毙。彩车翻了过来,车上
的旦角、净角和众配角滚了一地,街上又是一阵大乱。
周芷若咬着下唇,轻声道:“这妖女如此辱我,我……我……”说到这里,声音已然哽
咽了。张无忌只觉她纤手冰冷,身子颤抖,忙慰道:“芷若,这小浑蛋甚么希奇百怪的花样
也想得出来,你别理会。只须我对你一片真心,旁人挑拨离间,我如何能信?”周芷若顿了
一顿,忽道:“啊,我想起来了。那日,义父本是好端端地,突然间身子一颤,摔倒在地,
跟着便胡言乱语的发起疯来,莫非……莫非当时这妖女真是伏在客店中的暗处,向义父后心
施发暗器?”张无忌沉吟道:“她若是做了手脚,再赶来弥勒庙,时刻也来得及,不过以她
武功,只怕算计不了义父,也说不定是玄冥二老施的暗算。”说话之间,蒙古官兵已弹压住
众百姓,拉开死马,后面一辆辆彩车又络绎而来。张无忌和周芷若只是想着适才情事,也无
心观看车上戏文。彩车过完,只听得梵唱阵阵,一队队身披大红袈裟的番僧迈步而来。众番
僧过后,铁甲锵锵,二千名铁甲御林军各持长矛,列队而过,跟着是三千名弓箭手。弓箭手
过尽,香烟缭绕,一尊尊神像坐在轿中,身穿锦衣的伕役抬着经过,甚么土地、城隍、灵
官、韦陀、财神、东*君。众百姓喃喃念佛,有的便跪下膜拜。神像过完,手持金瓜金锤的
仪仗队开道,羽扇宝伞,一对对的过去。众百姓齐道:“皇上来啦,皇上来啦。”远远望见
一座黄绸大轿,三十二名锦衣侍卫抬着而来。张无忌凝目瞧那蒙古皇帝,只见他面目憔悴,
委靡不振,一望而知是荒于酒色。皇太子骑马随侍,倒是颇有英气,背负镶金嵌玉的长弓,
不脱蒙古健儿本色。
韩林儿在张无忌耳边低声道:“教主,让属下扑上前去,一刀刺死这鞑子皇帝,也好为
天下百姓除一大害?”张无忌道:“不成,你去不得,鞑子皇帝身旁护卫中必多高手,除非
是我去。”张无忌左首一人忽然说道:“不妥,不妥。以暴易暴,未见其可也。”
张无忌、韩林儿、周芷若齐吃一惊,向这人看去,却是个五十来岁的卖药郎中,背负药
囊,右手拿着个虎撑。那人双手拇指翘起,并列胸前,做了个明教的火焰手势,低声道:
“彭莹玉拜见教主。教主贵体无恙,千万之喜。”张无忌大喜,道:“啊,你是彭……”原
来那人便是彭莹玉,他化装巧妙,站在身旁已久,张无忌等三人竟未查觉。彭莹玉低声道:
“此间非说话之所。鞑子皇帝除他不得。”张无忌素知他极有见识,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伸手抓住了他左手轻摇数下。皇帝和皇太子过后,又是三千名铁甲御林军,其后成千成万的
百姓跟着瞧热闹。街旁众百姓都道:“瞧皇后娘娘,公主娘娘去。”人人向西涌去。周芷若
道:“咱们也去瞧瞧。”四人挤入人丛,随着众百姓到了玉德殿外,只见七座重脊彩楼耸然
而立,楼外御林军手执藤条,驱赶闲人。百姓虽众,但张无忌等四人既要挤前,自也轻而易
举,不久便到了彩楼之前。中间最高一座彩楼,皇帝居中而坐,旁边两位皇后,都是中年的
肥胖妇人,全身包裹在珠玉宝石之中,说不尽的灿烂光华,头上所戴高冠模样甚是诡异古
怪。皇太子坐于左边下首,右边下首坐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身穿锦袍,想必是公主了。张
无忌游目瞧去,只见左首第二座彩楼中,一个少女身穿貂裘,颈垂珠链,巧笑嫣然,美目流
盼,正是赵敏。这彩楼居中坐着一位长须王爷,相貌威严,自是赵敏的父亲汝阳王察罕特穆
尔。赵敏之兄库库特穆尔在楼上来回闲行,鹰视虎步,甚是剽悍。
此时众番僧正在彩楼前排演“天魔大阵”,五百人敲动法器,左右盘旋,纵高伏低,阵
法变幻极尽巧妙。众百姓欢声雷动,皆大赞叹。周芷若向赵敏凝望半晌,叹了口气,道:
“回去罢!”四人从人从中挤了出来,回到客店。彭莹玉向张无忌行参见之礼,各道别来情
由。张无忌问起谢逊消息,彭莹玉甫从淮泗来到大都,未知谢逊已回中原。他说起朱元璋、
徐达、常遇春等年来攻城略地,甚立战功,明教声威大振。韩林儿道:“彭大师,适才咱们
抢上彩楼,一刀将鞑子皇帝砍了,岂非一劳永逸?”“彭莹玉摇头道:“这皇帝昏庸无道,
正是咱们大大的帮手,岂可杀他?”韩林儿奇道:“鞑子皇帝昏庸无道,害苦了老百姓,怎
么反而是咱们大大的帮手?”彭莹玉道:“韩兄弟有所不知。鞑子皇帝任用番僧,朝政紊
乱,又命贾鲁开掘黄河,劳民伤财,弄得天怒人怨。咱们近年来打得鞑子落花流水,你道咱
们这些乌合之众,当真打得过纵横天下的蒙古精兵么?只因这胡涂皇帝不用好官。汝阳王善
能用兵,鞑子皇帝偏生处处防他,事事掣肘,生怕他立功太大,抢了他的皇位,因此不断削
减他兵权,尽派些只会吹牛拍马的酒囊饭袋来领兵。蒙古兵再会打仗,也给这些混蛋将军害
死了。这鞑子皇帝,可不是咱们的大帮手么?”这番话只听得张无忌连连点头称是。彭莹玉
又道:“咱们若是杀了鞑子皇帝,皇太子接位,瞧那皇太子的模样,倒是个厉害角色,就算
新皇帝也是昏君,总比他的胡涂老子好些。倘若他起用一批能征惯战的宿将来打咱们,那就
糟了。”张无忌道:“幸得大师及时提醒,否则今日我们若然鲁莽,只怕已坏了大事。”韩
林儿连打自己嘴巴,骂道:“该死,该死!瞧你这小子以后还敢胡说八道、乱出胡涂主意
么?”登时把张无忌、周芷若、彭莹玉逗得都笑了。彭莹玉又道:“教主是千金之体,肩上
担负着驱虏复国的重任,也不宜于冒大险,效那博浪之一击。属下见皇帝身旁的护卫之中,
高手着实不少,教主虽然神勇绝伦,但终须防寡不敌众。万一失手,如何是好?”张无忌拱
手道:“谨领大师的金玉良言。”周芷若叹道:“彭大师这话当真半点不错,你怎能轻身冒
险?要知待得咱们大事一成,坐在这彩楼龙椅之中的,便是你张教主了。”韩林儿拍手道:
“那时候啊,教主做了皇帝,周姑娘做了皇后娘娘,杨左使和彭大师便是左右丞相,那才教
好呢!”周芷若双颊晕红,含羞低头,但眉梢眼角间显得不胜欢喜。张无忌连连摇手,道:
“韩兄弟,这话不可再说。本教只图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功成身退,不贪富贵,那才
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彭莹玉道:“教主胸襟固非常人所及,只不过到了那时候,黄袍加
身,你想推也推不掉的。当年陈桥兵变之时,赵匡胤何尝想做皇帝呢?”张无忌只道:“不
可,不可!我若有非份之想,教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周芷若听他说得决绝,脸色微
变,眼望窗外,不再言语了。四人谈了一会,用过酒饭,张无忌道:“我和彭大师到街上走
走,打听义父的消息。”他想韩林儿性子直,见到甚么不平之事,立时便会挥拳相向,闯出
祸来,便道:“韩兄弟,你和芷若今晚别出去了,便在客店中歇歇。”韩林儿道:“是,教
主诸多小心!”当下张无忌和彭莹玉言定一个向西,一个向东,二鼓前回到客店会合。张无
忌出店后向西行去,一路上听到众百姓纷纷谈论,说的都是今日“游皇城”的热闹豪阔。有
人道:“南方明教造反,今日关帝菩萨游行时眼中大放煞气,反贼定能扑灭。”有人道:
“明教有弥勒菩萨保佑,看来关圣帝君和弥勒佛将有一场大战。”又有人说:“贾鲁大人拉
伕掘黄河,挖出一个独眼石人,那石人背上刻有两行字道:‘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
下反’,这是运数使然,勉强不来的。”
张无忌对这些愚民之言也无意多听,信步之间,越走越是静僻,蓦地抬头,竟到了那日
与赵敏会饮的小酒店门外。他心中一惊:“怎地无意之间,又来到此处?我心中对赵姑娘竟
是如此撇不开、放不下吗?”只见店门半掩,门内静悄悄地,似乎并无酒客。他稍一迟疑,
推门走进,见柜台边一名店伴伏在桌上打盹。走进内堂,但见角落里那张方桌上点着一枝明
灭不定的蜡烛,桌旁朝内坐着一人。这张方桌正是他和赵敏两次饮酒的所在,除了这位酒客
之外,店堂内更无旁人。那人听到脚步声,霍地站起,烛影摇晃,映在那人脸上,竟然便是
赵敏。她和张无忌都没料到居然会在此地相见,不禁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赵敏低声
道:“你……你怎么会来?”语声颤抖,显是心中极为激动。张无忌道:“我闲步经过,便
进来瞧瞧,哪知道……”走到桌边,见她对面另有一副杯筷,问道:“还有人来么?”赵敏
脸上一红,道:“没有了。前两次我跟你在这里饮酒,你坐在我对面,因此……因此我叫店
小二仍是多放一副杯筷。”张无忌心中感激,见桌上的四碟酒菜,便和第一次赵敏约他来饮
酒时一般无异,心底体会到了她一番柔情深意,不由得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双手,颤声道:
“赵姑娘!”赵敏黯然道:“只恨,只恨我生在蒙古王家,做了你的对头……”突然之间,
窗外“嘿嘿”两声冷笑,一物飞了进来,拍的一声,打灭了烛火,店堂中登时漆黑一团。张
无忌和赵敏听到这冷笑之声,都知是周芷若所发,一时徬徨失措。耳听得屋顶脚步声细碎,
周芷若如一阵风般去了。赵敏低声道:“你和她已有白首之约,是吗?”张无忌道:“是,
我原不该瞒你。”赵敏道:“那日我在树后,听到你跟她这般甜言蜜语,恨不得立刻死了,
恨不得自己从来没生在这世上。那日我冷笑两声,她一报还一报,也来冷笑两声。可是……
可是你却没跟我说过半句教我欢喜的话儿。”张无忌心下歉仄,道:“赵姑娘,我不该到这
儿来,不该再和你相见。我心已有所属,决不应再惹你烦恼。你是金枝玉叶之身,从此将我
这个山村野夫忘记了罢。”赵敏拿起他手来,抚着他手背上的疤痕,轻声道:“这是我咬伤
你的,你武功再高,医道再精,也已去不了这个伤疤。你自己手背上的伤疤也去不了,能除
去我心上的伤疤么?”双臂搂住他的头颈,在他唇上深深一吻。
张无忌但觉樱唇柔软,幽香扑鼻,一阵意乱情迷。突然间赵敏用力一口,将他上唇咬得
出血,跟着在他的肩头一推,反身窜出了窗子,叫道:“你这小淫贼,我恨你,我恨你!”
韩林儿于张无忌、彭莹玉出店后,向周芷若道:“周姑娘,你早些安歇。”不敢多说一句
话,便站起身出房。周芷若微笑道:“韩大哥,你怕了我么?连在我面前多坐一会也不
肯。”韩林儿胀红了脸,忙道:“不,不!”脚步却迈得更加快了,一走进自己房中,立刻
带上房门,上了闩,心下怦怦乱跳,定了定神,躺在炕上,想到周芷若娇艳清丽的容颜,温
和柔软的话声,心道:“周姑娘日后成了教主夫人,我跟在教主身畔,好好的干,拚命立些
功劳。周姑娘一喜欢,就会说:“韩大哥,这一趟可辛苦你啦!’那时候啊,我韩林儿才不
枉了这一生。”他出了会神,微笑着朦胧睡去,睡到半夜,忽听得门上轻轻几下剥啄之声。
韩林儿翻身坐起,问道:“是谁?”只听得周芷若在门外说道:“是我。你开门,我有话跟
你说。”韩林儿道:“是,是。”赤足便去开门,拔去门闩,忙回身点亮了蜡烛。只见周芷
若双目红肿,神色大异,韩林儿吓了一跳,问道:“周姑娘,你……你……”底下的话便说
不下去了,突然灵机一动,飞奔出房,说道:“我去打水给你洗脸。”过不多时,赤着双
足,捧了一盆洗脸水进来。
周芷若凄然一笑,以手支颐,呆呆的望着烛火。韩林儿道:“你……你洗脸罢。”周芷
若一言不发,摇了摇头,忽然怔怔的流下泪来。韩林儿吓得呆了,垂手站着,不知她为何生
气烦恼,更不知她要跟自己说甚么话。
这般僵持良久,忽然啪的一声轻响,烛花爆了开来。周芷若身子一颤,从沉思中醒觉,
轻轻“嗯”的一声,站起身来。韩林儿大声道:“周姑娘,是谁对你不住,姓韩的这就拔刀
子找他去,我便是性命不要,也得在他身上戳几个透明窟窿。请你说罢!”周芷若凄然摇了
摇头,走出房去。她进房来坐了半晌,似有满腹心事倾吐,却一个字不说便又出去,可教韩
林儿这莽撞汉子半点摸不着头脑,呆呆站着,连连握拳捶头。他想了一会毫无头绪,耳听得
远处当当当的打着三更,心想:“怎地教主和彭大师还没回来?”只得上炕又睡。朦胧间刚
要合眼,忽听得砰嘭一声,东边房中似乎有张椅子倒在地下,那房正是周芷若所居。韩林儿
急跃出房,月光掩映之下,东房窗上映出一个黑影,似是悬空而挂,兀自微微摇晃。韩林儿
大吃一惊,叫道:“周姑娘,周姑娘!”伸手推门,房门却是闩着。他肩头使劲一撞,撞断
门闩,抢进房去,忙打火摺点亮了蜡烛,只见周芷若双足临空,头颈套在绳圈之中,绳子却
挂在梁上。他这一惊当真是魂飞天外,急忙跃起,用力扯断绳子,将周芷若放在床上,探她
鼻息,幸好尚未气绝。他纵声大叫:“周姑娘,周姑娘,你……你有甚么想不开,干么……
干么……”忽听得房门外一人道:“韩大哥,甚么事?”走进一人,正是张无忌。
张无忌见此情景,也是如同陡遇雷轰,颤抖着双手解去周芷若颈中绳索,一摸她胸口,
一颗心尚自跳动,喜道:“不碍事,救得了。”伸手在她背心小腹穴道上推拿数下,一股九
阳真气从掌心传了过去,来回一撞,周芷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韩林儿大喜,叫道:
“好啦,好啦,周姑娘活转了。”周芷若睁开眼来,见到张无忌,哭道:“你干甚么理我?
让我死了干净。”忽地见到他上唇创伤,更有几粒细细的齿痕,怒火不可抑制,一伸手,重
重打了他个耳光。韩林儿大吃一惊,心想殴打教主,那还了得?但周芷若在他心目中却又是
有若天神,一时之间大为胡涂,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有人伸手在他肩头轻拍两下,韩林儿回
过头去,见是彭莹玉,喜道:“彭大师,你回来啦,快,快来劝劝周姑娘。”彭莹玉笑道:
“劝甚么?”向张无忌道:“启禀教主,没访到有关金毛狮王的甚么讯息。”张无忌“嗯”
了一声,神色甚是忸怩。彭莹玉向韩林儿道:“韩兄弟,咱们到外面走走罢。”韩林儿急
道:“不,不成啊,他们两个要打架,周姑娘可不是教主的敌手。”彭莹玉哈哈大笑,道:
“胡涂兄弟!难道咱两个帮周姑娘,就能打赢教主了么?我说教主一定打不赢周姑娘。”说
着使个眼色,拉着韩林儿便出店房。韩林儿却兀自不住回头,关怀之情,见于颜色。
周芷若忍不住噗哧一笑,随即扑在床上,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张无忌坐在床边,轻拍
她肩头,柔声道:“芷若,我确不是约好了跟她相见,当真是误打误撞碰见的。”周芷若双
足乱踢,哭道:“我不信,我不信。不管你说甚么鬼话,以后别想再叫我相信。”张无忌叹
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世上的事情,原是极易引起误会……”周芷
若霍地坐起,说道:“那郡主娘娘用这些诗句来损我,你倒念念有辞,老是记在心里。你瞧
你的嘴唇,也不害羞,成甚么样子?”说到这里,脸蛋儿却飞红了。
张无忌心想今日之事已百喙难辩,反正自己已决意与周芷若结成夫妇,白头偕老,只有
动之以情,令她渐渐淡忘。烛光下见她俏脸晕红,颈中深深一根绳印,两边肿了上来,心想
若非韩林儿及早察觉施救,待得自己回店,只怕她已是香殒玉碎,回天乏术,终成大恨,不
禁又是惭愧,又是爱惜,伸臂抱住她,向她樱唇上吻去。周芷若转头闪避,怒道:“你跟人
家不干不净,又来惹我。当我是好欺的么?”张无忌双臂一紧,令她动弹不得,终于在她唇
上深深吻了下去。周芷若挣扎不脱,心中却也渐渐软了。
张无忌心想自己和她虽然名分已定,终是未婚夫妻,深宵共处一室,不免有瓜田李下之
嫌,于彭莹玉、韩林儿等人脸上须不好看,于是放开了她,说道:“芷若,你好好休息,一
切明日咱们再谈。我若是再瞒了你去见赵姑娘,任你千刀万剐,死而无怨。”周芷若脸上红
扑扑地,胸口起伏不定,喘气道:“胡说八道甚么?你明知我不会将你千刀万剐。”张无忌
笑道:“那么你剁了我的双足好不好?”周芷若低下了头,眼泪扑簌簌的如珠而落。张无忌
这一来又不好走了,又坐到她身旁,搂住她肩头,柔声道:“怎么又伤心啦?”周芷若只是
哭泣不语。张无忌问之再三,不料越问得紧,她越是伤心。
张无忌罚誓赌咒,说决不负心薄幸。周芷若双手蒙着脸道:“我是怨自己命苦,不是怪
你。”张无忌道:“咱们大家命苦。鞑子在中国作威作福,谁都是多苦多难。以后咱俩结成
夫妻,又将鞑子赶了出去,那就只有欢喜,没有伤心了。”周芷若抬起头来,说道:“无忌
哥哥,我知道你对我一片真心,只不过赵敏那小妖女想诱惑你,却不是你三心两意。可
是……可是她聪明智慧,武功高强,容貌权势,无不胜我十倍。我终究是争她不过的,与其
一生伤心,不如一死了之,哪知韩林儿这傻瓜偏偏救活了我。我死了一次,没勇气再死了。
我……我要学师父一样,削发为尼。唉,咱们峨嵋派的掌门,终究是没一个嫁人的。”张无
忌道:“你始终不放心。这样罢,咱们明日立时动身回到淮泗,我便跟你成亲。”周芷若
道:“义父还没找到,再说,你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终究……终究是不成的。”说着
又流下泪来。张无忌道:“义父自然要加紧找寻。咱们会齐众兄弟后,寻访起来容易得多。
到底几时能赶走鞑子,谁也无法逆料。难道等咱们成了老公公、老婆婆了,再来颤巍巍的拜
堂成亲么?老公公、老婆婆拜天地不打紧,可是咱俩生不了孩儿,我张家可就断子绝孙
了。”周芷若红着脸噗哧一笑,说道:“好好一个老实人,却不知跟谁去学得这般贫嘴贫
舌?”满天愁云惨雾,便在两人一笑之间,化作飞烟而散。次日清晨,张无忌嘱咐彭莹玉续
留大都三日,打听谢逊的讯息,自己偕同周芷若、韩林儿南下前赴淮泗。一到山东境内,便
见大队蒙古败兵,曳甲丢盔,蜂拥而来。张无忌等见败兵势众,便避道而行。后来见到一兵
落单,抓住了逼问,得知朱元璋在淮北连打了几个大胜仗,杀得元兵溃不成军。三人不胜之
喜,加紧赶路,到得鲁皖边界,已全是明教义军的天下。义军中有人认得韩林儿,急足报到
元帅府。三人将近濠州时,韩山童已率领了朱元璋、徐达、常遇春、邓愈、汤和等大将迎出
三十里外。众人久别重逢,俱各大喜。韩山童听儿子说起遭丐帮擒获,全仗教主相救,更是
一再称谢。锣鼓喧天,兵甲耀眼,拥入濠州城中。周芷若骑在马上,跟随在张无忌之后,左
顾右盼,觉得这番风光虽不及大都皇帝皇后“游皇城”的华丽辉煌,却也颇足快慰平生。张
无忌在城中歇了数日,杨逍、范遥、殷天正、韦一笑、殷野王、铁冠道人、说不得、周颠、
五行旗诸掌旗使等得到讯息,陆续自各地来会。张无忌说起谢逊回来中原、被丐帮擒去又复
失踪的种种情由。杨逍、范遥、殷天正等反复思量商议,均无头绪。范遥道:“那个黄衫女
子不知是何来历,说不定谢兄的行踪,要着落在她身上寻访出来。”群豪都从未听到过武林
中有这么一位黄衫女子,只得劝张无忌且自宽心,都道:“这黄衫女子的言语行事,对教主
显无恶意。金毛狮王若是落在她的手中,定然无恙。瞧此女之意,最多不过探询屠龙宝刀的
下落而已。”张无忌焦虑难释,一时却也无可如何,只得派出五行旗下教众,分头赴各处打
听。又过一日,彭莹玉自大都到来,也说未能探听到谢逊的丝毫音讯。
明教义军大战数场,虽均获胜,损折也极惨重,此后两三个月内,义军势将忙于休养整
顿、招募新兵,不克再与元军大战。彭莹玉那晚见到周芷若自尽,虽不明底细,但自猜想得
到两人不是醋海兴波,便是大闹别扭。范遥等又知张无忌与赵敏之间干系颇不寻常,倘若明
教教主娶了蒙古郡主为妻,于抗元复国的大业为害非小,眼见目下并无大事,俱劝张无忌早
日与周芷若完婚。张无忌对周芷若原已有言在先,当即允可。杨逍择定三月十五为黄道吉
日。明教上上下下喜气洋洋,都为教主的婚事忙了起来。
此时明教威震天下,东路韩山童在淮泗一带迭克大城,西路徐寿辉在鄂北豫南也是连败
元兵。教主大婚的喜讯传了出去,武林人士的贺礼便如潮水般涌到。昆仑、崆峒诸派与明教
向有仇怨,但一来大都万安寺中张无忌出手相救,已于各派有恩,二来周芷若是峨嵋掌门,
是以各派掌门也都遣人送礼到贺。崆峒五老的贺礼尤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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