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向来都是捧高踩低的地方,原身作为贵妃,权势滔天的时候,所有人都恨不得出现在她的面前,得到她的赏识,如今身在冷宫,除了春桃,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冷宫是被遗忘的地方,原本的宫女太监,性格都极为木讷,或者也可以用麻木来形容,他们和进入这里的妃嫔一样,一辈子没有出去的希望,所以谨小慎微,只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就算问起什么,也是一板一眼的回答,绝不多说半个字。
整个宫殿都没有半分人气,家具被褥都带着陈旧的气息,夏日还好,尽管没有冰,但以苏露如今虚弱的身体状况,也感受不到天气的炎热;但这样下去,冬天也不会有炭火,就有点难熬了。
而且一日的吃食也不是很好,油腻腻的肉都算是好的,几乎都是已经冷透的、叶子干瘪的蔬菜,别说是哪宫的妃子,就是各宫得力的宫女太监,吃食也比这好上百倍。春桃第一次去领膳食的时候,眼眶通红的回来,满脸都写着“娘娘受苦了”。
苏露不觉得有多苦,虽然质量不怎么好,但也算得上一句衣食无忧,不需要劳作,比这天下一半的人都过得好,只是不适合养病。
她咳了几声,喉咙间似乎又能感觉到些许腥甜血气,春桃端起煎好的药忧心忡忡地递给她,这几天来的药也都是她守着的,御膳房近日来态度180°的大转弯,让这位大宫女对太医院也不抱任何希望,只希翼主子早点好起来,否则后期她们可能也拿不到药。
不止药和膳食,衣服首饰也没有带多少,黄金银两更少,当时只顾着吐血的主子了,现在更发愁以后,要想在冷宫好好生活,她带的这些东西不够。
正在费尽心思考虑如何在冷宫好好生存,开口安抚着自家主子,说着过去陛下对娘娘有多宠爱,如今只是一时气愤,肯定不会不管她的春桃,压根不知道苏露脑子里都转过了多少大逆不道的念头。
雁朝其实不算治理得很好,之前季骅为了表现对原身的看重,还让她在自己处理政事的时候都能够随意进出,原身听着看着一些东西,却没有放在心上,她更在意的是季骅的宠爱,也听不懂那些东西,这也是季骅预料之中。
但如今苏露整理原身的记忆,就能从这只言片语里推断出不少东西。比如治下还能说比先帝好很多,但也没有盛世之相。季骅其实很努力,虽然有些小心眼,在后宫耍心机,考虑着平衡又不敢光明正大宠爱心上人,做派不像一个皇帝,但政事上,他还是尽力想做一个明君。
只不过以往的政策就有问题,加上各级官员层层剥削还有苛捐杂税,劳役徭役等等,百姓的日子其实依旧沉重,一座座大山压在身上,得不到半分喘息,这是季骅一个人努力但怎么也带不动的队伍。
何况他远在京城,久居深宫,对于民间百姓知之甚少,朝中官员虽然有派别,也有他的心腹,为国为民的仍是少数,很多人就算提出有谁贪污鱼肉乡里,也是为了打击敌对派系的势力,将自己派系的人安插进去,而若是自家派系有人这样做,则会尽力遮掩。
在这样的情况下,季骅无论是想改革,还是想做其他的事情,都很困难,唯一的庆幸在于天灾不多。
就在今年,他还做出了南巡的决定,各处的行宫开始准备,路线沿途的官员也开始准备,要在季骅面前表现出欣欣向荣的一面,把管辖区域的不好的地方统统藏起来,比如家里有人被抓,一直说着冤枉要去京城告御状的这些人,肯定会被关起来。
这些,季骅也能想到,不过很多确实没有问题,有问题的那些官员又经营颇深,就算他派人暗中调查有什么不平事,治理的情况如何,有何冤屈,大部分时间也是没有结果,只会让他更加自满,偶尔有一两个露馅的官员,处理以后也在一片“万岁”中觉得自己不愧是明君,将百姓放在心上。
原身有跟着去南巡,只不过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看见的都是花团锦簇的模样,苏露倒是能看出她记忆里很多被忽视的地方,这一次的南巡,大约也是劳民伤财的举动,不过也是她离开的契机。
苏露没等多久,季骅就带着皇后和几个妃子,开始南巡,萧诗沁自然是其中之一,过往南巡她也总是会跟上,只不过在原身的存在下,显得格外不起眼。
而人迹罕至的冷宫,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春桃站在床榻前,恶狠狠地盯着来人,担心她们对苏露不利,苏露本人则饶有兴趣地打量对方,她穿着的长裙布料如同云霞,刺绣勾勒出牡丹的模样,看着就华贵,头上的簪子也同样华美,就连旁边跟着的宫女也显得趾高气昂。
“妹妹来看看姐姐,”精致的美人站在她面前,用手绢掩住唇,“陛下当真狠心,怎么舍得将姐姐关在这冷宫之中。”
春桃气得胸口起伏,换做以前,她早和对方吵起来了,不,以前根本没有人敢拿出这样的态度,只是顾虑着如今的状况,她不敢发泄。
来找茬的妃子看见她的表现,露出一个笑容,冷宫的宫女太监都被赶走,由她的人看着,跟进来的都是心腹,自然不担心这里面举动泄露。以往贵妃的嚣张着实让很多人看不惯,如今落难,自然也有很多想来踩一脚。
若不是担心皇帝对她旧情复燃,恐怕冷宫每天都有来看热闹的人。
然而这位妃子的眼神落在苏露身上后,就拧起眉毛,因为这位被贬至才人的前贵妃,纵然穿着没有她华丽,面色苍白,却看不出半分落魄,那双眼睛里也没有怨恨羡慕的情绪,反而充满了好奇,倒让她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突然就咽了回去。
空气都沉默下来,打破寂静的苏露,她从记忆里找出了对方的印象:“珍昭仪?”
“姐姐贵人多忘事,居然还记得妹妹的名字。”走神的妃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调婉转,听起来格外阴阳怪气,苏露却仿佛毫无察觉,还点了点头:“珍昭仪进宫的原因,想要忘记也难。”
昭仪的面色一下子冷下来,苏露却仿佛毫无察觉,自顾自地说着:“我记得珍昭仪出自谢家,想必之前,和萧诗沁见过吧?”
当然见过,不仅见过,关系还不是很差,一个是谢家女一个是谢家妻,平日里还有来往,但谁知道,她们居然还会有共同进宫的一天。这简直是谢家的丑闻。
季骅实际上也不愿意自己和心上人的爱情被史书记载为强夺臣妻,施压让谢家交人的时候,让他们对外宣称谢五郎的妻子病重逝世,自己取的是萧家的养女。但这层遮羞布,骗不过明眼人,面前这位昭仪便是知情人之一。
而她之所以进宫被封为昭仪,也是季骅为了安抚谢家的举动,还承诺若是她有了孩子,便会晋升妃位,将自家女儿比萧诗沁的封号高,再加上各种暗地补偿,季骅如今也大权在握,谢家才忍下了这口气。
这件事几乎是她的逆鳞,不仅是之前说得上亲厚的关系被斩断,根本不想听人提起萧诗沁,就算见面也各种针锋相对。但现在,对面的女人却直接扯下这块逆鳞,还拿着转了几下。
昭仪深呼吸一口,脸上的笑意犹如面具:“苏才人说笑了,我与萧婕妤并不认识,萧家的养女养在外地深闺,我出生京城,哪里有见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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