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几百套价值不菲的珠宝里,戒指是唯一不缺的饰物,久而久之,差点就让她炼就一对金睛火眼。但眼前的这枚,她看了又看,始终看不出这究竟是啥质地。非玉非石,不重不轻,不温不凉,套到尾指里,惊人的合适。
黑幽幽的颜色,戒面上不带一丝饰纹,简朴至极,最是符合她的审美观。
戴上了,就舍不得解下。
于是,颜初静毫不客气地将之占为己有。
四月下旬的清晨,天未露白,薄雾沁凉,江府后院的一个小侧门悄无声息地开了,等在门外的是一辆简简单单,毫不起眼的青帘马车。
旬日之后,江老爷的一个小孙子不小心碰碎他爹书房里的御赐如意,怕受罚,便偷偷跑到大人们曾经叮嘱过不准靠近的简枝斋里躲起来。
可怜江大少爷只有他这么个儿子,素日虽对他严厉了些,那也不过是因着望子成龙之故,心里实在疼爱得紧,这下不见了踪影,顿急得心火如焚。下人们将府里各处寻了个遍,最后才想起了那个不是禁地的禁地。
结果,小少爷是找着了,可住在里头的四少夫人及其两个丫鬟却不知何时已经失踪了。
后来,据说得知发妻离家出走这一意外消息的江四少爷,一连沉默了好些天,害得太医署里不知内情的同僚们以为大名鼎鼎的江太医丞房.事失调,八卦之余,不忘悄悄塞过去几张偏方,气得他险些将良药配成毒药。
至此之后,在很漫长的一段岁月里,有关颜初静的一切成为了江家主子们避讳的话题,而简枝斋也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禁地。
待到江山易主,故人重逢之时,已无一人认出那个风华绝世的女子曾经是多年以前的江家四少夫人……
美和尚
南陵国位于昆华大陆的南边,山川秀丽,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百姓生活较之北方的燕丹国要殷实得多。
离开京城之前,颜初静曾经让小桃到各家书坊里打听是否有昆华地图出售,结果不出她所料,在这个冷兵器作战的年代,稍微j细点的地图都属于军事机密文件,别说国家地图,便是州府级别的也是严禁贩卖的,只有在那些描写各地名胜的纪景文册里才可以看到一些小村镇的零碎图样。
没有地图参考,最简捷的方法就是雇佣车夫。
杜易是平安车行的车夫,二十出头的年纪,为人勤快憨厚,与小桃是旧识,所以这次颜初静便出了五两银子请他将她们送至瑞山。
车辕辘辘,行在官道上,没有太多的颠簸。风稍大时,尘土飞扬,如此,路边再好的风景也吸引不了颜初静。
有了杜易这样熟门熟路的内行人,一路行来,不曾错过宿头。到了七月上旬,几人交纳一笔税银后,平安无事地进入了白河州。
白河州内有六个县,其中,福业县最繁华,其因在于县里有瑞山,而瑞山有万缘寺。
万缘寺中有一个声名远扬的忘机大师。
与一般的得道高僧不同,忘机大师的x情极为乖僻,不大喜欢打坐念经,偏偏佛法j深至极,据传其天生三眼,能见幽冥之事,故专参轮回之学。
七月,正是莲花绽放的季节。
“释寒头,你还不滚上来磨蹭什么!”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山顶上传来,响得跟打雷似的。
“哎——来啦——”
随着一声唱戏般的应腔,一个穿着灰色僧服的光头小和尚兴冲冲地从万缘寺的后门里跑出来,背着个大布包,呼哧呼哧地往山顶上爬。
爬到山顶时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半天,释寒头才有气无力地打开布包。
沉甸甸的布包里只有一块大石头和一袋白莲子。
“师父,刚才方丈说了,下次你要是再荼毒寺里的莲花,他就要清理门户了。”释寒头把白莲子扔到烧得正沸咕咕的锅里,回头幸灾乐祸。
躺在松树下的老和尚咂巴两下,回味完烤腿的美妙滋味,顺手一丢,一g光秃秃的骨头在半空中划了道灰线,然后掉到山崖下,粉身碎骨了。
松树旁边搭着个小木屋,这时,一个长得十分清秀的小和尚站在门前,双手合什,正儿八经地念了声:“哦弥陀佛。”
释寒头哈哈一笑:“师兄,这死得好惨啊,你可要为它超度一番”
“师父说过,人因有灵而自生烦恼,所以红尘多苦,畜生无智,早死晚死如何死有何不同”清秀小和尚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回应。
老和尚坐起来,点点头,“寒石说得好,畜不成妖,屠也无妨。只不过,寒石啊寒石,哪天你要真能像为师我这样酒r穿肠过就可以下山了……”
释寒头撇撇嘴巴,“忘啊忘,师父啊师父,哪天你要真能忘就可以得道升天了。”
机与同音,寒头指桑骂槐,老和尚挑了挑左眉,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如画眉眼间仿佛dangyang出花落春泉的迷人幻象。
暖洋洋的日光洒在他身上,远山长眉白如雪,第三眼在何处
到万缘寺进香的人无不希望得到忘机大师指点迷津,可惜得偿所愿者寥寥无几,于是,接客僧最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就是,缘分。
金光灿烂的弥勒佛像袒x露腹,无视冬夏,俯视着众生悲欢,总是笑眯眯。
小桃和小芝跪在pu+tuan上,诚心求佛。
颜初静相信缘分,故不强求,只是静静地站在她们身后,望着香炉里的袅袅轻烟发呆。
她从不信佛。
她也不晓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否算是轮回。
她只希望有人能够告诉她回家的路。
她想念温和腹黑的大哥,想念大方霸道的二哥,想念文静贴心的好友阿娅,想念刚装上s3的笔记本,想念醇香的咖啡,想念可口的泡芙,想念醉人的尾酒,想念凉爽的吊带裙,想念先进的飞机冰箱卫生巾马桶……
如果,再也回不到他们的身边,那么这么多的想念,多年以后,会被时光淡化还是酝酿成无药可救的毒
檀香漫漫,梵唱悠悠,女子静立殿中,哀意已满目,却在仰首之间一一倒退,只余下一丝不为人知的怅惘。
十二岁的释寒石呆站在殿门前,不明白自己为何一看到她的背影就心生万相俱空之念。他是奉了师命下来的,此刻却都忘了。
“师叔今天怎么有空下山来了”殿里其中一个知客僧走出来,释寒石年纪比他小,但辈分比他高。
释寒石定了定神,清澈的嗓音里还带着点稚嫩:“方丈可在寺里”
知客僧回道:“方丈在闭关。”
释寒石又问:“圆了师叔呢”
“正在后殿。”
释寒石微微点了点头,笑道:“多谢了,你进去吧。”
知客僧行了个礼,便走回殿里。
前殿与后殿相隔甚远,释寒石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正巧见那女子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走出殿门。
暖暖夏风卷着几片落扬,几经跌宕,一如万里晴空中,恣意翱翔的鹰,随风飞来。
凝目远眺。
江上孤舟如叶,舟上有一人,玉立风中,手执长箫,蓝衣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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