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花捂着鼻子问道:“你家主人为何要住在地下?”
蛐蛐答道:“主人说,上面是座无人居住的死城,下面的地宫好似一座大墓,刚好符合他的名号。”
莫小雨暗朝路小花点了下头:鬼医自称入墓三分,如此说来,蛐蛐的主人确为鬼医无误。
地道曲曲折折,幽长不见尽头。那股呛人的霉味令路小花实难忍受,不禁喃喃道:“为了个名号就要住在这种地方,那该多不舒服啊!”
莫小雨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江湖奇人多有怪癖,比起我原以为的墓地,这里其实好了许多。”
江湖人啊……路小花想起以前行走江湖时的种种可怖经历,不再言语。火把燃尽,她改用火折子照路。
“哈,又来了一只!”默然行走了一会儿,蛐蛐惊喜地叫了起来。他举起铁棍戳向角落里的一只拳头大小的蜘蛛,一戳正中目标,倒是很有准头。
一行人走过总有动静,地道里时常可见被惊动的虫鼠蹿出。不大会儿的功夫,他的铁棍上便串有数只虫鼠。
“一、二、三、四……”空静的地道里,除了车子行走的吱嘎之音,便只有蛐蛐拨弄棍上虫鼠尸体,开心地数数声。
这些虫鼠不知以何为食,个个生得硕大而丑陋。看着这些虫鼠的惨状,路小花骨寒毛竖,再次开口劝他扔掉。蛐蛐却仍是不听。她叹了口气,不由心生怜悯:想来是他没有同伴,平日里只能以此为乐。
与路小花所想不同,莫小雨毕竟是个习武之人,此时她已适应了地道的昏暗。借着火折子的微光,看清蛐蛐的表情,她的眼中泛起淡淡地厌恶:与那童稚的面容不符,那张脸上此时正显露出狠辣与狰狞。她也不由叹了口气,虽然她刚刚说过江湖奇人多有怪癖,但鬼医的名声实则并不算好。只要听听江湖人给他取的称号就可知晓,这个“鬼”字实无半点好意。观其身边的童子都如此残忍,已可推知鬼医必也不易相处。若非迫不得已,她并不愿大家陪她冒险来此。江湖上与鬼医齐名的名医还有医圣安笑尘,可惜他自三年前便再未现身于江湖。
几点火星闪动,众人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却是火折子也已燃尽。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路小花还是轻轻发出了讶声。
“姐姐别怕,我拉着你走。”话语声中,一只小手拉住了她。
是蛐蛐。路小花心弦微松,忽然忆起他的手刚才还摸过那些恶心的虫鼠尸体,连忙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蛐蛐却不肯放手,反而用力地握住她。路小花连甩数次竟未能甩掉。
“姐姐,你的手好暖好滑。”黑暗中,冰冷腻滑的小手摩挲着她细嫩的手背。
既然甩不掉,路小花忍下恶心,无奈地问:“这么黑,你还能认得路吗?”
“这有何难。”蛐蛐神气地说道,“这条路我熟得很,闭着眼睛都能走上一圈。”
“是吗?”莫小雨沉沉的声音在侧方响起。火光一闪,一盏灯火随之亮起。
“明明有灯,为何一直不点?”灯火下,莫小雨笑语盈盈地收起火石。
路小花定睛看去,如她所言,此时的墙壁上布有盏盏油灯,一直通向深处。
“这是主人迎接贵客之时才会点燃灯火,你胡乱点燃,会惹主人生气的。”蛐蛐气恼地瞪着这个扰人好事的女人。
“何种样的人才能算是贵客?”莫小雨眼眉一挑,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你原来落樱山庄的二公子杨不丹算吗?”
“他当然算,反正你不算!”蛐蛐指着她的鼻子跳脚,越发觉得这个女人着实可恶。
莫小雨并不在意,只是冲他摇了摇手指,“你又不是你家主人,一个小孩子说的话根本不能作数。”
蛐蛐噎了一下,气极败坏道:“我是主人座下唯一的童子,说话当然作数。”
“唯一的童子么?”莫小雨笑得越发甜美,“杨不丹被人打断双腿还不到一年,所以你被鬼医收入座下最多不会越过一年。那么请问,这条路为何你能如此熟悉?”
蛐蛐眼珠一转,梗起了脖子,“一年也有很久了,再说我记性好,不行吗?”
路小花看着针锋相对的俩人,连忙上前劝解:“未得主人同意就冒然点灯,确实浪费油钱,咱们还是应该客随主便。持家过日子节省一些,原也没有什么不对。”
你这是在讽刺我们穷得灯都点不起吗?蛐蛐闻言气鼓鼓地向她看去。
然而路小花一脸诚恳,并无奚落之意。蛐蛐忽然丢下她,跑去油灯处一阵摆弄。
机关摩擦之音过后,一条火线“嗤”地点燃,墙壁上的油灯仿若迎客般,一盏盏亮起。
“哇!”路小花惊奇地瞪圆了眼睛。
借着灯火可以看到,两边的墙壁上绘有一幅幅彩色壁画:人头鸟身的精灵展开双翅,自由地翱翔于海天之上;力大无穷的巨人手执利斧勇猛向前,开山裂峰……
见众人被壁画震撼,蛐蛐的脸色这才好些。踱步在前,他仿若是一位尊贵的大人物,“反正也没有多远了,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地宫的过人之处吧。”
莫小雨微眯了下眼睛,跟在最后并不多言。当她察觉到地面上不再蓄有积水,便发现蛐蛐所带之路已脱离了错综复杂的水道。而蛐蛐这个小鬼,显然在隐瞒些什么。
望着壁画,她暗暗想道:这些壁画应是《山海经》里的故事吧。画中人物线条简洁、动作夸张,虽笔意拙笨,却栩栩如生。不过从其发暗的色彩上可以看出壁画年代已久。那么,是何人、何时、又因为何事在此地修建此道?听蛐蛐之言,鬼医居于前方的地宫。想来是鬼医发现了此地,才以此为营,并自封为“入墓三分”的吧?
通道的尽头是一座铜门,足有两人高,铜门的下半部光可照人,上半部却隐有锈迹。
蛐蛐上前将铜门推开,示意她们跟上。莫小雨目光不觉一闪,铜门如此巨大,定当沉重,他却能随手将之推开,这小鬼好大的力气。
步入铜门,一座黑暗无光的大殿现于众人眼前。
蛐蛐走去点燃布于大殿四方的火盆。火光下,可见此殿极为宽大,即使点燃了火盆,仍有无法照亮之处。
路小花突觉一束幽光自大殿深处向她直射而来,如若鹫鹰盯上羚羊,令她惊然一悸,心脏不自觉地突突狂跳。抬眼望去,只见一人蹲踞于大殿前方的高椅之上,正自高处俯视着她。那人上半部面孔被一副灰铁面具遮去,仅露出苍白如削的下巴。他身穿一袭曳地锦绣长袍,大朵大朵的血红之花覆盖全身,华丽而妖艳。
迟疑了一下,她悄声问向蛐蛐,“这位就是鬼医吗?”
蛐蛐未作回答,快步上前,双手捧着串满虫鼠的铁棍,献宝般地对那人说道:“主人,这是我刚得来的新鲜肉食。”
如刀削般的目光终于自路小花身上移开,她刚松了口气,就见红衣人“蹭”地从座位上蹿起,探爪抢过铁棍,露出野兽般参差的尖牙,森然咬向虫鼠。
他竟然当着众人,生吞活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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