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陈子惠被问得怔住,隔了好一会儿才发怒了,“高翔,你这是跟妈妈说话的态度吗?那孩子是你舅舅的骨肉,我希望尽可能平安健□下来有什么错?”
“可是左思安也还是一个孩子,你有没有考虑过她和她家人的感受。”
“又有谁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亲手带大的弟弟难道就应该早早横死?”
“他犯了罪……”
“那他就罪该万死对不对?”陈子惠的声音已经气极败坏,“你跟你爸爸一样铁石心肠。子瑜就算做了错事,又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别的不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能跟别人一样审判他,甚至巴不得他死?”
他无话可说,只得长叹一口气,“妈,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我从来不会希望他死,你是知道的。”
听筒里传来一声抽泣。
“不要去找于老师。你拿她的丈夫威胁她这件事已经非常过份了,什么时候生产这事的决定权不在你我,我们不要再争了,你把需要的东西都提前安排好。”
“我生过孩子,不用你嘱咐。东西早就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送她过来,我在医院等着。”
“不,那女孩子不能受更多刺激了,你不要……”
“我刺激她干什么?我等在外面好抱孩子回家。”
高翔也不想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他掏出香烟和打火机,北风呼啸,他背着风打了好多下都没能点着香烟,一气之下,抬手将打火机甩了出去。
他想,不仅仅是左思安和于佳再受不了拖下去,自从住到刘湾来以后,他的神经一样绷得紧紧的。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负疚与罪恶感竟然会不减反增,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20
四
高翔正要往回走,只见晶晶迎面向他跑过来,他叫她,“喂,小心,上学还早,不用急。”
晶晶跑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高叔叔,小安姐姐摔了一跤,妈妈叫你马上回去。”
他吓得拔腿向家里跑去,晶晶紧跟着他,一边委屈地解释着,“我妈快把我骂死了。我真的没让小安姐姐去帮我扫雪,我不知道她怎么跑到后院井栏那里摔倒了,流了好多血,好吓人。”
他们气喘吁吁跑回家,梅姨正守在了门口,“小高,她正在出血,我们得马上送她去医院。”
高翔抱着左思安出来,急匆匆跑到停车的地方,梅姨跟在后面。他把她放到车子的后座上,站直时看到自己衣摆下方沾着大团暗红的血迹,他绕到车头清理前挡玻璃上的积雪,然后上车发动车子驶出村子,到公路上以后,他把手机交给梅姨,“梅姨,给小安的妈妈打电话,让她从省城过来去医院。”
一直一声不响的左思安开了口:“先打我爸爸的电话。”
高翔暗暗叫苦,“还是打给你妈妈,你爸爸……昨天出差了。”
左思安有些惊讶,没有再说什么,梅姨拨了于佳的号码,简要讲明情况,然后拿手机给左思安,她却摇摇头不肯说话,梅姨只得继续说:“别慌,小高正往县城开,我们在医院碰面。”她迟疑一下,又问于佳,“于老师,我怕你赶过来还得至少两个小时,医院也许会问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子。”
于佳显然大吃一惊:“现在医学昌明,居然还会问这种问题吗?”
“我去学习的时候,听说省城医院不让这样问,但清岗是小地方,遇到意外情况还是要问的,再说小安又没成年。”
高翔插言:“梅姨,不必问了,当然是保小安。”
于佳马上说:“对,保小安,谢谢,我一定尽快赶过来。”
车子内开着空调,温度很快升上来,高翔闻到了一股陌生而难以形容的古怪味道,他有些疑惑地调整着空调出风口,猛然意识到这其实是血腥的气息,哪怕把车窗稍微开启一点,风呼啸着刮进来也无法驱散。
他看向后视镜,梅姨看上去很镇定,搂着左思安,左思安微微合眼靠在她怀里,苍白的面孔上同样丝毫没有慌乱的表情,仿佛发生的事跟她完全不相干,她也并没有不停淌着血,奔驰在通往医院的路上,准备去接受手术。
天气阴沉,雪越下越大,能见度很差,道路更是泥泞颠簸,高翔头一次在这种天气开快车,不得不全神贯注,很快背上就已经微微冒汗。四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清岗医院,左思安立刻被送进了产房。
梅姨叹气,“也许我不该说,不过这傻孩子分明是故意摔倒的,出了血就一声不吭坐在雪地里,要不是晶晶看到叫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高翔也隐约觉得,他昨晚完全没能劝慰她,顺口而出的那句安慰,未必不是她今天做出这种惨痛选择后反而异样平静的诱因,意识到这一点,他内心充满了挫败与自责。
医生出来,通知他们要马上手术,可是于佳还没有赶过来,没人能做为亲属签字。高翔与梅姨面面相觑,他问医生,“一定得她父母来签字吗?”
“当然。手术必须有家属签字,更何况她还是未成年人。”
高翔看看时间:“她父亲出差了,母亲从省城赶来至少还要一个小时。”
“她的胎盘早期剥离,正在不停失血,不能再拖下去。”
高翔一咬牙,“我来签字吧,有什么事我负责。”
医生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迟疑一下,“我跟主任说一声。”
她与领导在办公室内商量着,高翔与梅姨等在外面,心急如焚。过了好一会儿,他们一起出来,主任打量着高翔,“有个问题,恐怕只有她的监护人才能做决定,如果有紧急情况,是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尽管梅姨警告过,高翔听到这问题还是为之一惊,还没来得及回答,陈子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保小孩。”
梅姨大为震惊,脱口说道:“这怎么行?”
陈子惠横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高翔抱歉地对梅姨摇摇头,并不看陈子惠,“医生,我刚给她母亲打了电话,她母亲授权让我签字。我转达她母亲的意愿,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保住左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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