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金色的阳光刺穿了云层,将整座临安城笼罩在温暖的光辉之下。
楚瞬召漫步在寂静的城市中,微风在他头顶吹过,带着丝丝清凉和微甜的气息。树叶上的水珠缓缓滑下,在叶尖拨拉几下滴入水潭中,掀起一阵小小的涟漪。
少年看着这座安静地有些奇怪的城市,顿时心神不安,往皇宫的方向大步跑去。直到他从那个拐角经过,看见了一个失去双腿的老人在路边乞讨,恰好老人也看见了他,扬起手臂将楚瞬召给叫出了。
“小公子,有没有兴趣来占卜一下吗?很好玩的。”
老人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破烂长袍,脸上的皱纹像是用刀子刻出来一样,笑起来的时候那两撇山羊胡子还会一抖一抖,身前冷落车马稀,老人也不腻烦就坐在这里摆了一个占卜摊子,不知为何失去双腿的他终于见到有客人来来,立马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灰尘,自己看起来精神利落一点,尽量摆出一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楚瞬召停下脚步慢慢走了过去,老人的面前放着几枚金色的铜钱,一条红线穿过这些铜钱将它们绑在一起,线的另一头则握在老人的手中,楚瞬召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铜钱,他眼神玩味,轻声道:“小公子要不要来算一算财运,本仙号称算尽人间身后事,算来无一漏测。”
楚瞬召眯眼笑笑,小时候唇红齿白的他每次偷偷溜出皇宫玩,都会遇到一些道士相士招着手喊自己过去,争着抢着要给自己算命,随便往他的手掌看两眼就说他是紫薇圣人之相,将那些好听到肉麻的话如同倒豆子般说给他听,随后宫里面就会有人来给这些道士打赏,楚瞬召心想干这一行的人演技可不比戏子差,但无非都是先说好话后算灾事伸手要钱的一贯套路,去骗骗那些诚心诚意吃斋念佛的妇女,只要语气流畅感情到位,骗骗她们的买菜钱到没什么问题。
楚瞬召摇了摇头,老人也会意地接下一句:“要不测一测姻缘?”
楚瞬召还是摇了摇头,脸色开始有些难看了,老道士还是笑呵呵的,继续说道:“要不要测一测你的未来啊?”
“我不想算。”楚瞬召摇了摇头,打算转身离开了,老人也不觉得丢脸,客气着问道:“小公子是担心我测的不准,还是害怕你所看见的未来啊?”
楚瞬召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老人,那双瑰丽的紫瞳愈发显得深沉遥远,忽然问道:“既然能被算到的未来,那还算是未来吗?”
“当然算是,每个人从降生的那一刻命运就已经水是注定的,所生之处所死之地都已经被在神佛的双手中被写好了,任你如何去逆天改命也是在遵循这个轨迹去走。就像河流中的鱼儿一样,如何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鱼的一生还是被困在这条河里无法离开。人也是一样,只是没有多少人敢去直面自己的未来,生怕看到的是凶险的未来,但又希望自己的未来是充满幸福的,敢问公子害怕去看自己的未来吗?”老人的语气忽然高深了起来,楚瞬召淡淡道:“你只是在诡辩罢了,所谓的预测未来不过是安慰自己而已。”
楚瞬召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老人面前,神色平静道:“先生今天早点收摊回家吧,如果不是我从这里经过的话,你下午还得在这里继续吆喝算命,现在我把你的未来买走了,回家吧。”
老人也没有去摸那张银票,而是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面前的少年,少年穿着一件纯白的玄色长袍,袍子精致而且威严,长发用发簪整齐地捆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俊逸古雅,就像是从山水画里走出来的远游书生般。他抬起蜡黄的手指指着楚瞬召的胸口,声音低沉道:“公子心里在彷徨不安啊……甚至还有些内疚,是对什么人的内疚呢?”
楚瞬召站在路边与老人两两相望,扭头环顾了一眼空旷无人的街道,喃喃道:“让我感到内疚的人……可多了,可她们都已经不在了,前一天还能看得住摸得着的人,转眼间就死了,有谁能受得了啊?”
“所谓人生人生大起大落便是如此,反之公子钱已经付了,若是不着急离开的话不如就算一卦吧,要是我算得讨公子喜欢,公子大可记着,若是公子不喜欢的话,便当老头我胡言乱语罢了。”
见楚瞬召还是有些犹豫,老人有些不耐烦搓着手道:“公子怎么磨磨唧唧像个小娘们,老头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
楚瞬召撇了一下嘴,打断了老人的长篇大论,说道:“我先不想算自己的,但算我家人的可不可以?先算我父……我爹的未来。”
老人热情揉捻了一下手指道:“可以可以,告诉我你家人的生辰即可。”
楚瞬召将楚骁华的生辰告知给老人后,老人闭目故作深沉许久,问了一些关于楚骁华的相貌和性格后,这才开口道:“公子的父亲一生可谓福祸相依,生在大富大贵之家,童年时福缘较浅,也过过背井离乡的日子,不过少年得志可谓一路高升,恕我多问一句,公子的母亲如今还健在否?”
楚瞬召神情有些呆滞道:“她……她在生下我以后就不在了。”
“那他是否有续弦或者养小妾什么的……”
“没有,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这样啊,公子父亲的星命可谓孤煞,男子年到中年若是一直孤寡一人,恐怕晚年气运不佳,甚至很难迈过不惑之年。”
楚瞬召脸色发白,嘴唇颤抖道:“他今年三十八岁,如此春秋鼎盛的一个年纪……为何熬不过身后两年?”
眼见楚瞬召神色难看,老道士摆了摆手,故作镇定说道:“算不好的地方公子就无需在意了,你父亲临近四十的时候或许会遇到一场大劫,若是能顺利渡过的话,方可长命百岁。”
“什么……大劫?”
“天机不可泄露,不过公子面容俊俏可谓是富贵之命,与你父亲相比,童年多福无忧无虑。老头我算的是公子的过去,准与不准公子心中有数。”
楚瞬召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样啊……那我想算一算我哥哥姐姐的未来。”
听完楚鹰仰和楚熏的生辰后,继续掐指一算,说出他们两人日后的大致推算后,楚瞬召双腿忍不住一抖,险些整个人都瘫倒在地,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人的一生便是一个福祸相依互相转化的过程,你们兄弟姐妹的福分都堆积在童年期间,比起天下大多数人的童年,可是幸福百倍不止,那么接下来也该轮到你们吃苦的时候了……”老道士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个年轻皇子,就这样站在断腿老人面前,没有出声,但却泪流满面。
“其实,公子还是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吧?”老人忽然轻声问道,楚瞬召抬了一下脑袋,泪水忽然从他脸上落下,滴在地上那几颗铜钱上。
少年擦去泪水,犹豫道:“我可以……看一眼吗?”
老人点了点头,解下红线上其中一颗铜钱,郑重地递到了楚瞬召的手中。
他看着那颗刻着人面蛇身的铜钱深吸了一口气,押在拇指上,轻轻往天上一抛。
他看着铜钱在阳光下翻转直上,眼睛有些无神地看着铜钱的正反交换,他从来不相信这些算命推演的东西,但在铜钱翻滚的那个瞬间,他忽然迫切想看看自己的未来,哪怕那个未来是虚假的也好,他也想看一眼,哪怕一眼……
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他眼前,那颗铜钱在翻滚的途中,一滴豆粒大的鲜血忽然滴在楚瞬召脸上,那滴猩红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像是血泪一样。
更多的鲜血滴在了他的脸上,一时间天地变色,方才还是晴空的天地忽然下了一场血雨,那颗可以展现他未来的铜钱就在血雨中翻滚着,仿佛悬停在空中般,久久没有落下来。
那一刻,楚瞬召没有看见自己的未来,而是看见自己那尽量了腥风血雨的过去!
他看无数胤国铁骑在狭窄的谷底中驰骋而过,和雷鸣骑兵持矛对冲,一道道燃烧如流星的轨迹从天空落下,将这些骄傲的骑兵们烧成灰烬,他看见了花幽月抚琴挡下箭雨的身影,看黄破军咆哮冲杀贯穿敌军的身影,随后被一杆铁枪贯穿了身躯;他看见了那个坐在王座上的天下美人,她手捧燕莽镇国玉玺带着苍凉的目光看着自己,燕莽皇帝的尸体就在她的脚下;直到自己用匕首贯穿她的心脏,看着她从大殿上直坠落而下,躺在猩红的血泊中,死不瞑目;但下一刻她的身影仿佛变成了那躺在雪地里的澹台宁素,她们死去的姿势是如此吻合,鲜血从她们柔软的身体里流出,直到一道忽如其来的龙焰将这一切化作飞灰。
楚瞬召惊恐地看着这些过去的回忆,看着那个在他怀里慢慢冰冷的红衣女子,她握着自己的手到死死那一刻也没有松手,看着那个孤苦无依的燕莽公主,跪在两座土包子前放声大哭的样子,她的哭声渐渐变得和澹台宁静一样。
这一切都是他所造成的,有腥风血雨的过去必然有腥风血雨的未来看,可他的未来还悬停在空中,久久没有落下。
“你真的想知道你的未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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