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澄雅走在花大宅的后花园,看一个穿背心短裤的小男孩追赶蝴蝶,从他身边欢快地跑过。
他认出了那是小时候的自己。
小孩跑进花丛,被石头绊了一下,重重地摔进土。他瘪瘪嘴,忍眼泪刚要爬起来,听有人讨论走过来:
“唉,夫人又被大小姐刁难了。每次大小姐回来,都指派让她亲自下厨,还挑三拣四地没给过好脸『色』。”
“有什么办法,谁让夫人是后进来的小妈,年纪还没大小姐大。”
“大小姐嫁李,有权有势。夫人是个唱戏的,娘没背景也使不力。”
“要我这身份确实差得太远了,老爷当时怎么会娶她呢?”
“孽哟,花容月貌的小姑娘,把人娶进来扔下人房跟佣人住一起。小爷都五岁了也没提挪出来的事。”
“成年的兄姐没一个肯搭把手,也是,小三的儿子谁会喜欢。”
“我早听夫人在嫁进来之前跟老爷不清不楚,原来是真的。”
“不能吧,花这样的门庭,小三是绝不可能位的。”
“谁知道呢,万一老爷是被美『色』冲昏了头。”
“可我看老爷也没多喜欢她啊,从她进了花的门,没怎么搭理过她。”
“这事儿确实奇怪……”
“可都传她是爬床位。大小姐一口一个狐狸精地讽刺,也没见那位反抗。”
“唉,你让她怎么反抗。娘人捏在花手,她『性』子又软和……”
小男孩抱膝坐在深深的花丛,透过花朵枝叶的缝隙看几个佣人拿东西,七嘴八舌地讨论从他身边的小径走过。
她们都没有发现被花埋没的他,低声话渐渐远去了。
小男孩呆呆地蜷缩坐在那一动不动。
直夕阳西落,天『色』暗下来,一位美丽又瘦弱的女『性』跌跌撞撞地跑进花园,急促地呼喊:“小澄!小澄——你在哪儿?”
小男孩抽抽噎噎地站起身:“妈妈,我在这儿,我摔倒了……”
花夫人立刻跑过去一把将他拥进怀,焦急地检查他小腿和手的擦伤。
五岁的花澄雅哇哇哭揪住她的衣服,在她白『色』的裙摆染了两个脏乎乎的泥手印。
可花夫人完没在。她只忙把花澄雅前后下细细检查了一遍,轻轻拍他身的灰尘,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又被哥哥姐姐欺负了。”
花澄雅的兄姐们,个个都不好相与。好一点的他们采取漠视态度,恶劣的有几个仗年龄小,只要撞了会欺负他。
花夫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腿的伤口,吃力地把儿子背起来。
花澄雅枕妈妈单薄的肩膀,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妈妈,哥哥姐姐们讨厌我,因为我是小三的儿子吗?小三是什么?”
花夫人身形一僵。她苦涩地转头蹭了一下儿子伏在她肩的小脸,安慰他:“不是,你长大后会明白。你的出身堂堂正正,跟其他人一样。”
花澄雅在自己的梦境,跟这母子,一路回下人房。
他看花夫人忙前忙后,打温水给儿子擦擦脸和脚,又拿来医『药』箱,哄给小时候的自己轻柔地包扎伤口。
然后陪他一起吃晚饭。花夫人将软软的虾仁蛋羹舀起来喂儿子嘴。见他吧唧小嘴吃得很香,她温柔地起来。
这天晚的晚饭很丰富,有了很多花澄雅平时没见过的菜『色』。他吃得小肚子滚圆,才肯放下碗。
他有些开心地问:“妈妈,你今天又去大厨房了吗?”
花夫人拿出故事书:“是啊,妈妈今天又做了大餐。”
花澄雅原高高兴兴地依偎过去听她读故事,却突然看了她腿的皮肤红红的一大片,还有细小的亮晶晶水泡。
他立刻紧张地问道:“妈妈,你又烧热水弄洒了吗?”
花夫人立刻用裙子盖住了烫伤的痕迹:“没事,是我做饭时不小心把汤打翻了。”
花澄雅拉住花夫人的手:“虽然吃大餐很高兴,但妈妈太笨,每次做饭都要受伤,以后我还是不吃了。”
可他又懵懵懂懂地识,他自己的好像不算,即便他努力劝妈妈,只要大姐一回来,花夫人还是会去做。
而且大姐这样好像是在欺负人。
于是小小的花澄雅皱起眉头,认真地提议道:“或者下次妈妈叫我,我去给你帮忙。”
旁观的成年花澄雅看了母亲眼一闪而逝的泪光。她拥住年幼的儿子,抵他的额头:“不用,妈妈可以,你还太小了。”
幼小的花澄雅握拳道:“我很快会长大了。”
因为攥起拳头,他碰了掌心的擦伤,立刻眼泪汪汪地跟母亲撒娇。
花夫人握他的小手吹了吹,给他讲完故事,耐心地回答他反复提问的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
然后哄他|床睡觉,给他唱轻柔好听的安眠歌,为他摇扇子一直半夜。
旁观的花澄雅看眼前的画渐渐淡去。
这是他的母亲,一个温婉柔弱的女人,具备了以前传统女『性』身一切有关柔顺忍让的品质。
所以她总是默默地忍耐,任由别人磋磨。
他什么都不懂的这段时间,是他童年最快乐的时光了。
后来他很快认识自己和妈妈的处境底有多么糟糕。
花澄雅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不远处又一个场景亮起。
这个片段的他已经八岁了,却依然待在内宅没有去学。
因为了学龄还没有被花主想起,的某些兄姐和一些资历深的老佣人开始变加厉地欺压他们母子。
他被指派,天天跟花夫人在厨房忙碌,小小的手已经有了切菜磨出的薄茧。
而他也迅速地成长起来。
这天,花大姐又亲自“莅临”厨房选菜。
她看花澄雅站在小板凳“咄咄咄”熟练切菜,捂嘴起来:“我看这小子做饭挺有天赋,不如把他送大师傅那当学徒。将来能做一个名厨,也挺不错。”
花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正要什么,花澄雅大声回复道:“大姐,我想去学唱戏。”
花夫人扔下手的菜跑过来扯住他:“你这孩子什么呢!你得正经去学。”
花大姐得前仰后合,甚至都顾不计较花澄雅当众叫她大姐。她以前是绝不会允许他这么叫跟她攀关系的。
她冲自己的随从道:“你们听没?他居然想去学唱戏。”
她捏花澄雅的脸,下打量问道:“你觉得跟你妈一样很光荣是吧?”
花澄雅似乎她眼的恶一无所觉,只用力地点点头。
花大姐乐不可支地应道:“行,既然你有这个‘理想’,我满足你。”
这个事显然让她的心情变得很愉悦。她没有再刁难花夫人,直接走了。
而花夫人失魂落魄地带花澄雅回房间,第一次动手打了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花澄雅站任由母亲打自己。他大声嚷嚷:“我知道!”
他神『色』倔强:“戏曲是一门艺术,唱戏又不是丢人的事。妈妈你曾经也为它而骄傲过,现在为什么反跟别人一样瞧不起它?”
花夫人神『色』愕然地停下手。
花澄雅哒哒哒跑去,把藏在柜子深处的录像带取出来。那是花夫人在华夏最高级别的戏曲大赛取得桂冠的演出录像。
她为刷新了这个奖项最年轻冠军记录的得奖者,在台领奖时曾道自己一定会继续前行,成为一名戏曲大,将这门艺术推向国际。
个头矮小的花澄雅走母亲前,帮她擦擦眼泪:“我知道妈妈会偷偷看录像,还会把以前的戏服拿出来观赏。”
只有在这些时候,花夫人眼灰蒙蒙的死寂之『色』才会褪去。她眼会焕发出鲜活美丽的光彩。
但这光彩太短暂,很快会被现实磨灭殆尽。
五岁的花澄雅曾天真无知地问妈妈为什么不再去表演,却只看见了她哀伤的眼神。
八岁的花澄雅依然似懂非懂,可他已经下定决心。
他用小小的手抓住妈妈因为劳而变得粗糙的手掌,认真地许诺:“没关系的妈妈,你不要难过。你无法继续的梦想,我来替你实现。”
花夫人怔怔地看儿子,看他坚定的小脸,抱住他放声大哭。
花澄雅回抱母亲,眼暗沉沉地看窗外。他选择学戏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已经明白,在花大姐的压制和花主的漠视下,自己很难有机会去正常学。
如果他提出去学戏,反而能获得接触外界的机会。这是他在有限的选择能为自己找的一条最好的路了。
果不其然,因为存心奚落和嘲花澄雅母子,在花大姐的一手『操』办下,花澄雅很快能进入戏曲学校学习。
他迅速汲取新的知识,拼命练习,又有花夫人的辅导,不久后在一个相当有含金量的青年儿童戏曲大赛崭『露』头角。
拿回了奖项的他终于得了花主的正眼,第一次被允许参加举办的一次比较重要的宴会。
那时还不知道真相的花澄雅受了父亲的肯定,高兴地在练功房翻跟头。
但愤怒的花大姐指使佣人剪烂了他参加宴会穿的礼服。
花夫人看儿子红了的眼圈,摩挲他的头,连夜赶制,偷偷帮他补好。
花澄雅看毫无破碎痕迹,被补得崭新的礼服,以及母亲憔悴的脸『色』,暗下决心。
他是在这场宴会有结识了敖景羿和战沉朗,从此处境逐渐好转。
成年的花澄雅在梦境的长廊走,快速回顾了自己的过往。
青年的他进入叛逆期,越来越无法忍受人群背后关于自己妈妈的流言碎语,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花夫人总是默默忍耐,从不反驳。
他母亲激烈地争吵,又在方无声垂泪的悲伤神情败下阵来。
他曾经一度偏激地恨她,恨她如此懦弱,恨她为什么要拖自己一起沦落这种尴尬的境地。
但外公临终前的嘱托解放了他。
他终于从外公那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他的母亲在最美好的年华,嫁给跟他外公差不多年纪的花主,原来是一场丑陋的交易。
花夫人是花主的第四任妻子。她一切的不幸源于她成名后不久,受邀花进行的一场演出。
花主一眼看了她的美『色』。
花夫人惊慌地回绝他离开了花,以为事情会此结束,但其实只是噩梦的开始。
花澄雅外公外婆的工遭打压,花夫人的演出机会被顶替……在依然遭拒绝后,花主最后使手段强迫了花夫人。
花夫人遭遇这样的事羞于启齿。而且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无力与权大势大的花相抗衡。
然而她还没能从崩溃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怀孕了。
经医院检查,花夫人体质特殊,不适合流产。强行打胎会有很大的危险『性』,而且极可能会造成以后再也无法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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