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乐两腮鼓气,有种想把他踹下椅的冲动:哪来这么多例,莫名其妙……
揉着脑袋煞兴而归,趴在梨木小几上,在小册子上一笔一划写道:伍、不可打搅顾先生歇晌,违者可是会挨打的!
咬着笔头思忖片刻,又改用朱砂墨在下方添一行小字:皇祖母教诲在先,不可学顾先生之懒骨,切记切记。
而那厢顾泊如早失了困头,却还躺着闭目养神,待她脚步远去后才轻轻勾起唇角。终于回来了……
伸手挑开食盒盖子,摸出一块槐花糕,送到嘴边细细地品着。槐花香馥郁,似乎还沾着小丫头身上清甜气息,萦绕在唇齿间,久久不散。
他舒舒服服地翻过身,换成仰躺的姿势,对着蓝天白云,心情莫名大好。也罢,看菜地就看菜地吧,没什么大不了。
***
书堂重开的第一日,风和日丽,燕啭莺啼。
韶乐抱着一盒槐花糕喜滋滋地跑去上课,不想才到前院就怔住了。
小院正中,一柄黑旗迎风猎猎飘扬,旗面上“战”字猩红夺目。
旗下阵列鲜明:一边是身穿藏青镶边长袍,头缠白布的黑面西凉男人,体格强健,眼神肃杀,五尺内无人敢近其身。
另一边,隔着一小摞嗷嗷喊疼的“人山”,裴润和裴淳咽了咽口水,额上淌出细汗,却还不忘哥哥的身份,把抖成筛糠的裴蓉仔细护在身后。
“欺负那些不会武功的,算什么好汉?你们西凉人就这点本事?”说话的是李静姝。
她束好宽袖,从腰间抽出长鞭,大步上前,面对那壮汉面不改色心不跳,仰首讥诮一笑。
她家自曾祖父一辈起俱是抗击西凉的主将,她自幼受父兄熏陶,对西凉人全无好感。虽不能上前线杀敌,但在自己的地盘,岂能容许一个西凉人这般猖狂?
“呼啦”一鞭子下去,草叶翻腾,飒然惊风。黑脸壮汉神色未动,眸光已冷若寒冰,额上青筋凸起,像是在极力压制心中的怒意。
裴润和裴淳提起一口气,为李静姝捏把汗。韶乐不明其中原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旗下二人,心跳如鼓。
这难道就是话本子上常说的“砸场子”?谁这么缺心眼儿?这可是皇城脚下呀!
“嘿,是条汉子咱就手底下见真招。敢来挑事儿就甭在后头缩着!”李静姝怡然不惧,白了壮汉一眼,睨向他身后,“放狗出来咬人,有意思吗?”
壮汉眼底几欲喷火,鼻息加重,拳头捏得嘎嘎响。兔起鹘落间,拳头带起的劲风已擦到李静姝眼前。
“库烈,不得无礼。”
声音懒散,无半点约束力,可那叫库烈的壮汉却在第一时间撤回力道,忿然将拳搁下。
韶乐的心随之放下,憋气憋太久,脸色隐隐发白,担忧地看向李静姝,确认她无恙才彻底宽心。
“怎么?正主舍得发话了?”李静姝却不罢休。
库烈眼神陡然一锐,身后那人又发话:“库烈,退下。”
库烈拗不过,狠瞪一眼,愤愤退至旁边,众人这才瞧清楚他身后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巨大阳伞下,一张太师椅闲闲地摆在树荫下,红袍金发的少年抖着二郎腿,于一众怒火中,老神在在地掏耳朵。眉目似墨笔画成,俊秀风流,与库烈的粗犷截然相反。
有那么一瞬,大家的呼吸都窒了一窒,目光慢慢上移,停在那头金发上。
最为惊讶的当属韶乐。她认出来了……
樱桃大盗!登徒子!大坏蛋!
“你就是西凉来的安王殿下吧。”李静姝轻抚软鞭,鄙夷地哂笑,“还真是个绣花大枕……”
咻——
一阵劲风从她耳边擦过,带落几缕鬓发,穿过“人山”,越过双生子,直直砸在裴蓉脚边。不过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石子,却足以叫不懂武功之人吓破胆。
“啊!”裴蓉嘴唇又白一个度,差点厥过去。
“切。”穆铮眼带嘲讽,手肘撑在扶手上,托腮冷笑,“中原女人。”
裴润和裴淳把牙咬得吱呀响,只恨自己当初懈怠武艺,歹人真正欺上门来时,又无力反击。
韶乐抠着食盒上的花纹,又气又急。才几日不见,这王爷竟已坏到这份上了?果然,小喜鹊说的没错,西凉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众人从怒意中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劲风,软鞭呼啸而去,带起几片草屑,唰唰缠在太师椅脚上,呼啦一扯,直接将穆铮连人带椅一并拽到地上,俊脸朝下,摔了个狗啃泥。
日光下,他的金发仍旧闪耀,可脸上却是青一块紫一块,傲气扫地。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古怪的光,惊异地看向战旗下的女子。
李静姝则悠然地将鬓角碎发重新掖到耳后,适才还凶猛如雷暴的软鞭乖巧蜷在她手中,凤眼斜出一丝倨傲:“哼,西凉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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