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叠的黄纸燃烧成灰烬,暗火卷青烟,白衣女人哭的肝肠寸断,星眸含泪,梨花带雨,就算是在儿子的葬礼上依然没有失态,令人充满怜惜。
胤礼的死亡教会密嫔成长,她以悔恨做衣,血泪为妆,怨恨点缀脸庞,她真美,我为她着迷,原来人类的灵魂真的可以绝望到这种地步,蝴蝶展翼,残缺的翅膀萎靡不振,失去希望独自哀鸣。
她疯狂报复。
睁着血红的眼睛,用充满仇恨的目光死死凝视我和惠妃,太子。
惠妃见死不救,太子罪魁祸首,我呢?大概是嫉妒吧,事不关己的嫉。
我没有孩子给她报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惠妃有,大阿哥羽翼丰满,近期惨遭横祸,瞎了左眼,但也因此得了康熙的怜惜,秋弥大小事宜,多问一句大阿哥。密嫔会报复惠妃吗?
她会。
睡梦正酣,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寂静,我猛然惊醒,蹬开被子,一连叠声问:“绿荷,出什么事儿了?”
屋里亮堂起来,绿荷接过小宫女手里的安神汤喂我服下,说道:“马福已经去查看了,您先压压惊,别急。”
服下安神汤,她取个软枕垫在我腰后边,想让我再睡会儿,我摇摇头:“哪里还睡得着,万岁爷呢?”这几日玄烨早出晚归的,头发丝白了好些,我心疼他,宫务多做些,那些个请安的折子他一股脑让李德全送到我房里,索性往日也非他亲自批阅,复写的太监姓王,原先是太皇太后跟前的得力大太监,读书识字,写的一手好字,太皇太后仙去,王太监自请殉葬被玄烨驳回,说太皇太后慈悲宽厚,断不忍心让身边的人殉葬,王太监要是就这么去了,她老人家也不能安心,遂以木偶泥人捏了一个十分神似的王太监随棺下葬。而王太监被调到乾清宫,地位超然,专门有两个小太监伺候,平日就给玄烨念念请安折子,润润笔。
王太监六十来岁,长的圆润跟个弥勒佛似的,笑起来见牙不见眼,怪喜庆的,说话温声细语,不像别的太监有股尖锐的刺耳感。我喜欢听他说话,念着念着就睡着了,绿荷要找王太监来念折子,外头闹哄哄的,王太监和马福一块儿回来,绿荷给王太监先搬了张绣墩,老公公礼数周全的道谢,半边屁股挨着三分之一的缎面,就算坐下了。
马福打了个千,正色道:“说是出事儿了,大阿哥酒醉后把太子殿下身边的大宫女儿给睡了。”
“噗。”我没忍住喷笑,挥挥手顶着马福惊讶的目光又问了一遍:“谁把谁睡了?”
“说是大阿哥把太子身边的宫女儿睡了。”马福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我乐的直打滚,心生好奇,又不敢多嘴问,倒是橘子和王太监掩嘴一笑,强忍着笑意插嘴:“太子殿下可真真是……”命犯桃花劫啊,头一个姓薛的侍妾叫三阿哥睡了,后一个大宫女让大阿哥给睡了。堂堂储君脸上无光啊。
“太子殿下拔了剑要和大阿哥拼命,叫惠妃娘娘拦住了,让人赶紧找皇上过去呢。”
找玄烨?
出了此等丑事她不忙着遮掩反而先找玄烨?莫非有蹊跷?
我抹去眼泪,招手让绿荷找李德全过来,李德全这两天也忙,过些时候大军开拔回京,各宫主子的衣食住行都要大总管过目,魏珠和他对眼不对心,摸着小本本戴住机会使劲坑。苦着脸的李大总管连轴转了好几天,两眼乌青,面容憔悴的走进来,迎面一句:“万岁爷呢?”给我砸蒙圈半晌,眼珠子下意识往我被窝里瞅。
我乐不可支:“瞅啥呢?万岁爷要是在这儿我还用问你?”
李德全也不知道玄烨在哪,他忙的昏头转向,但他有法子,走到门口打了个口哨,屋顶上跳下个全身裹着紧身衣的人,哑着嗓子听不出男女,看身形应该是个少年。李德全和他交头接耳一阵,折返回来,脸上挂上笑:“万岁爷在前面接见科尔沁部落的亲王和固伦和静大长公主。”
“和静大长公主?”王太监解释:“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所出,早年远嫁科尔沁,鲜少回京。”原是我孤陋寡闻,却也不觉得惹了笑话,这里头都是我的人,王太监明哲保身,对太皇太后忠心耿耿,只会帮着解释,怕我对大长公主起间隙。要我说,是他小心过头了。我索性没了睡衣,命宫女更衣,一身桃红白锦落英旗装,上插凤凰点翠烧蓝步摇,额间点缀拳头大的牡丹绢花,涂满豆蔻的指甲套上长长的甲套,险些闪瞎橘子的眼。躲开飞来飞去的指甲套,橘子默默吐槽:“主人您真像一个巨大的移动珠宝架。”
“我亲爱的橘子,别逼我缝上你的嘴。”知道啥叫审美吗?学着点,你瞅瞅你脱掉皮后的可怕样子,能不能和自己的皮学着点。
抱歉,她做不到。
橘子无言以对。
外头还乱着,见我过来纷纷下跪行礼:“见过元妃娘娘,恭请娘娘贵安。”
“起吧。”
“谢娘娘。”
我左右看看,没瞧见惠妃,惠妃身边的大宫女在,见我挥手,苦着脸磨磨蹭蹭走过来,弯腰屈膝:“元娘娘安好。”
“你们家主子呢?”我眉眼弯弯,翘着尖尖的绣鞋,鞋尖的珍珠比我在曹家镶嵌的要足足大上一圈,穿出来大气敞亮,够气派。玄烨见我喜欢珍珠,命人挑最好的送上来一箱子,权当用黄金买香料最后送惠妃废物利用的赔礼。
惠妃跟前的翠云小心翼翼的回话:“娘娘去大阿哥那儿了。”
“可是遇上了难事?”
她不答,我招来一个小黄门,小黄门口齿伶俐的说了一遍来龙去脉,我瞥了翠云一眼,冷笑:“惠妃姐姐身边的得利人儿连个小黄门都不如,也不知惠妃姐姐怎么教的?来人啊,给本宫好好教教她该怎么说话。”
翠云心知不妙,提起裙角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娘娘,是奴婢不会说话,求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会了,元妃娘娘宅心仁厚,一定不会为难奴婢的。”
“哦?听你的意思?我要是不饶恕你就是不大气不宅心仁厚?”我冷笑着拍拍她的脸,瞧瞧这小脸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轻颤,楚楚可怜的吐出话:“娘娘……奴婢……奴婢……啊!”娇小的身躯横飞出去重重跌落在地,她躺在地上过了两息功夫缓过劲来,强撑着身子爬过来抱住我的腿,残破的嘴角开始流血,头发散乱,衣裳染了灰尘,一边哭一边喊:“娘娘手奴婢错了,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
哭泣的脸庞苍白无力,宛若风中摇曳欲折的百合,纤长的脖颈不堪欺凌,无力的哀求。
绿荷冷眼旁观,李德全恨不得1冲上来补上两脚,刚想抬手让人过来拉开,冷不丁后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混乱的人群忽然变得安静,像收割的麦子一茬一茬倒下,一双金龙银纹踩如玉的靴子缓缓行来,靴子的主人面容冷静的近乎冷酷:“你……”他看着我,恰好脚边的少女抬头,扬起脸,露出苍白美丽挂着泪珠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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