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星子浮沉。

林潼舟把杜若给她的披肩展开来才发现，那是一块纱笼，靛蓝色的底如同铺开的苍穹。

她心安理得地住进那座“面朝大海”的房间,里面有些闷，林潼舟打开窗子直面海风,打了个哆嗦。

身上的热度在逐渐变高，虚汗也一直止不住，一时间又冷又热，头发在脖子上黏成一团。她只好分裂地把头发挽起来,然后重新把纱笼披到身上。

封夷推门进来的时候，眼中撞上她逆着夕阳的剪影。玲珑一条，流畅如画，异域的装扮在她身上穿出一种不一样的风情。像是暗房中的一簇飘摇着的冷焰,淡漠的色彩包围,欲念的火苗却在腾升。

他眯了眯眼。

那一刻，封夷觉得自己像是陷入古怪的崖口，一切都在滑向失控。内心深处不断浮上不安,像深海的鱼吐出轻飘飘的泡沫,可是当那些泡沫真正浮上海面后,心里又有个声音诱惑似的告诉他，沉沦未必就是坏事。

但这仅仅只是一瞬，下一秒他就清醒过来。沉沦或许未必是坏事,但失控对他来说，确实有如地狱般煎熬。

林潼舟不知道在想什么，都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进来。她盯着海面上起起伏伏的晚霞，看得出神。

神圣的圆顶金尖佛塔半掩在丛林和矮屋中，悠扬的钟声撞入耳膜,似乎还能隐约听到僧众在晚课上诵经的声音。

整整半座海岛都笼罩在佛塔反射的金色光华里，将她的一侧身体也镀成金色。如同她的衣角在燃烧，而她自己也即将化作那团火焰的一部分。

直到封夷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她才听到响声，扭头问：“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等上一阵子呢。”

其他人在楼下烧饭，饭香味早就顺着窗户爬上来，可惜她没什么胃口。

“没怎么转，我们对着杜若列的清单买了几样药，不过没买到温度计。退烧药给你放在这里，先吃了试试。”封夷发现她一直在愣神，皱皱眉问，“你还好么？”

体温在不断攀升，噩梦里伴随着火焰升腾的灼烧感仿佛又在每一根血管里复活了。林潼舟努力不去想那种痛苦的回忆：“封夷，你没有觉得不舒服吧？”

“你应该还没有传染我。”他顿了顿，“你怀疑是针剂的副作用？”

“我也不能确定。”她一路走来确实太作了，杜若问过她的症状后才知道，上雪山那天林潼舟还没出生理期，来的路上又全身湿透地吹了海风，感冒发烧太正常了。

封夷上前将窗户关掉：“别担心，如果真是针剂反应，我会想办法。你这几天多休息，出去探路的事暂时交给我和楚弥。”

直觉告诉林潼舟，当封夷说“他会想办法”的时候，往往代表着他已经有了办法。这让她安心不少：“好。”

封夷离开前跟她确认：“枪还在你那么？”

“在。”她垂眼看了看背包，“枪我留着，我把骨刀还你吧，反正我拿着也不会用。”

林潼舟翻骨刀的时候，又拿起枪掂了掂：“不然这个也放在你那吧，你们如果要出去，也好防身。”

他沉吟了一下：“暂时不用，需要的时候我会来找你拿。”

封夷看出她脸上的疲惫，没打算再多说。

林潼舟喊住他：“封夷？”

他回头：“怎么？”

“那份档案……我能再看看吗？”她有点不安。

封夷神色如常：“档案在阿楚那里，我去拿来给你。”

林潼舟点点头，把人送出去后喝了几口封夷带上来的白粥，感觉吃什么嘴里都发苦。她索性当完成任务一样，一口气灌掉半碗，然后吃了一粒退烧药。

防蚊虫的药放在旁边，林潼舟摸了一点在手腕上，凉丝丝的感觉让她觉得皮肤发紧，难受得很，于是又用水洗掉了。

之后可能是由于退烧药的作用，还没等到封夷送来资料，她就浑身乏力地躺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林潼舟昏昏沉沉睡了一阵，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一床薄被，档案就放在床头，在昏黄灯光下，那个熟悉无比的名字让她心脏一抽。

已经是夜里十点了。

林潼舟半撑起身子，将档案扯到床上，一页页翻开。

之前在医院时她没能看得太仔细，现在才算是第一次了解这个试验的全貌。从第一次试验中的每一种试剂型号开始，每一次的试验过程都有大概的记录。

后期的系统投放目标中很多熟悉的名字，她看到了刘国强和孟进的名字，也找到了杜若和金霄的信息，但她自己和封夷的名字却不在其中。

而且，十三年前的试验中也没有关于他们两个的记录。林潼舟猜测这是因为作为“完美试验体”，实验室手里有另一份单独的名单，她和封夷就像是埋在地下的一条暗线。

不过更奇怪的是，在第411次的投放名单中，她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名字末尾是“茉”的姓名。茉茉的名字不在其中，可能不外乎两个，要么她的大名里并没有“茉”这个字眼，要么她在说谎。

林潼舟回想一路走来茉茉的举止，天真可爱，是一般的小女孩在这个年纪正常的表现，不像撒谎成性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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