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时候，教育部还没宣布取消中高考奥赛加分，各类比赛的证书和奖牌仍然是广大中学生眼中的香饽饽，每年假期时价格不菲的奥赛补习班还是座无虚席。

而正值初中的沈知言就是在那个时候参加了人生中第一次竞赛——华杯赛数学冬令营。

沈知言来参加这个比赛，其实是听了他的心理医生的话，自林蓉出事的那天起，沈知言就落下了两个毛病，一是不能离开地面一米以上，二是晚上不能自己一个人睡。文医生说他这属于创伤性的应激障碍，给他开了几副安神的药之后，建议他可以多跟身边的人交流一下，做一些耗时间的活动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他就在最后一天报了名。

冬令营采取住宿制，四人一间房，床铺是随机的。沈知言进门的时候其他三个室友都已经到了，并且两个下铺都住上了人，一个带着耳机正在听音乐，一个闭着眼睛正在假寐。

沈知言对着上铺的空床愣怔良久，最终还是走到听音乐的男生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同学，你愿意跟我换一下床位吗？”

听音乐的那位把耳机摘了下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

沈知言不想把家里那一堆破事拿出来讲给一个外人听，只是含含糊糊地说：“我…有点恐高…。”

耳机听了沈知言磕磕巴巴的解释，立马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下铺要比上铺方便的多，不仅早上洗漱的时候可以抢占先机，并且离桌子非常近，晚上如果想在床上做题，直接一伸手就能够到纸笔，耳机严重怀疑沈知言就是胡乱找了个借口想要占他的便宜。

沈知言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跟他换床铺指定没戏，于是也不再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把书包往地上随意一放，抓着梯子就要往上爬。

然而就在他快要爬到床上的时候，沈知言还是忍不住地向下看了一眼，顿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连忙踉踉跄跄地从梯子上退了下来。

操啊。

沈知言疲惫地倚靠在墙上，内心自暴自弃地想：干脆我今晚打个地铺得了。

然而就在这时，耳机旁边的床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刚刚假寐的男生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慢悠悠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男生从床上起身，把自己的被子和外套随意地往上铺一扔，对沈知言勾勾手指，言简意赅地说：“哎，我跟你换吧。”

沈知言望着他伸出的食指脸上一愣，上铺的另一个人猛地听了这句话，立刻趴到床边，嬉皮笑脸地对着刚刚假寐的少年说：“祁哥，咱来的时候你不还说这次绝对要住下铺吗？怎么还不到半个小时就要换床了？”

被叫做祁哥的男生三下五除二地爬到了上面：“他不是恐高吗？”

“得了吧。”上铺那个男生显然也不相信沈知言拙劣的说辞，给了祁哥一个“我懂”的眼神，然后说：“不用装了，兄弟，我知道你是因为想跟我睡在一起才找借口和他换床铺的！”

“滚。”祁哥把枕头往旁边床上一扔，对着那小子笑骂道：“我换床铺是我乐意，你少他妈往自己脸上贴金。”

此时仍在地面的沈知言适时地开口向他道谢：“谢谢你啊，祁……”

“祁行泽。”少年简单地自报了家门，然后不经意地对着沈知言浅浅一笑：“不用谢，你比赛加油。”

那个笑，悦目娱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令他念念不忘了许多年。

*

沈知言敢肯定，两年前他遇到面前这个人的时候，他的名字确实是“祁行泽”。

所以他很疑惑这位热心少年什么时候改姓了廖。

廖行泽对沈知言那句“是你啊”没有任何反应，一旁的赵峥见状出来打圆场：“哟，看来你们以前就认识？”

廖行泽不说话，沈知言想了想回答道：“也不是很熟。”

赵峥笑了笑：“现在不熟以后也就熟了，那正好，行泽，你以后多多照顾一下你的新同桌。”

廖行泽淡淡地“嗯”了一声，站起身来示意沈知言进去。

沈知言看着廖行泽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由姓祁改为了姓廖，但看样子，他恐怕已经忘记了自己。

也是，一个两年前相处了不到一周的室友，跟陌生人恐怕也没什么区别。

小小的插曲过后赵峥开始讲课，沈知言转着笔听了不到十分钟，前排的高远忽然微微转头：“大佬，大佬。”

见廖行泽连眼皮都没抬一抬，沈知言才意识到高远是在叫他，高远趁赵峥写板书的时候迅速往沈知言的桌子上放了一张小纸条：“兄弟，加个□□号？”

下面是一串阿拉伯数字。

沈知言默默在心里把那串数字记了下来，然后在那张纸上继续写到：“等放学吧，我现在没带手机。”

高远收到沈知言递过来的纸条后明显怔忪了一下，接着他把课本立了起来，回头对着沈知言夸张地比口型：“兄弟，你也太老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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