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嗯？”
同样是提起母亲，却与之前的怀念完全不同的平淡，应该是接近于毫无起伏的口吻让十代以为自己耳朵听错。
他叼着炸虾尾巴纳闷地看向旁边。
白发少年放目远眺，鸽灰色的瞳孔清澈而遥远。
“她总是顾着周围的一切，结果却把自己逼得无暇休息。”
“最后，她死了。”
“而事到如今我也有些理解她为什么要努力到那种份上。”
“只是因为害怕而已。”
“害怕孤独，害怕寂寞，害怕像失去爸爸那样又失去谁。”
然而直到最后，姨妈依然没有为母亲的付出而心有触动。
葬礼时甚至不曾为母亲的逝去而落下哪怕一滴眼泪。
在这样残酷到必须伤害别人才能活下来的世界里，温柔的人根本无法得到温柔的回报，善良的人也没法获得应有的善终。
“确实，你的母亲逝世过早很是让人惋惜。”话语末端携带的悲哀与无奈，十代无法忽视。同时他将自己代入到相应场景也是真的理解不了这股情绪的源头，只好眨巴了两下眼睛借着啃炸虾的间隙艰难地组织语言：“但事情本身和这个没关系吧，是因为自己想要做所以才去做啊。”
“重要的难道不是在帮助他人的过程中，你的母亲认为自己是幸福，还是怨恨？”
“如果连当事人都甘之如饴那作为最亲近的人又支持她的话应该会特别开心呢。”
“更别说她最后是切切实实地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直到死去之前，都没有人离开她，每个人都称赞她是温柔的善良的。”
所以究竟为什么要悲伤？
高兴都来不及！
“你应该也感受过啊！那种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信念全心全意的付出！然后梦想实现的快乐与激动！！”
“而你的母亲，为此连生命都可以舍弃！”
“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珍贵来着，称一声耀眼夺目完全不过分！”
朱褐色的瞳孔已然兴奋到两眼放光。
就像是一束拨开云雾的海上灯塔，照得金木微微愣神。
无可否认。
经过那场幻境中的利世小姐引导后，他以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怪罪着伯母怪罪着让母亲必须日以继夜工作的，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而此时此刻的金木，回忆着每天夜里母亲辛劳操劳却带着疲惫的笑容摸着他的头教导他——研，就算受到伤害也没关系，温柔的人光是这样就很幸福了哦。
眼底一片柔软。
他也不知道母亲是否是含着同样的期许。
但那天下雪的夜晚，渴望成为击破鸟笼的自己心里所蕴藏着的是满满的暖意。
只是，恍惚的意识里几段颤抖到疯狂的呼唤窜入脑海。
“你看不见那个人数吗？！”
“那种程度的战力就算用我的人脉，用月山家的力量也是以卵击石啊！！！”
“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根本没办法的啊！”
“就当积德吧……金木君……”
“你就不能不去吗……”
——您就不能不做吗……
一瞬间，金木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原来当时的月山是和他一样的心境。
最终妈妈抛下了他。
而他也和妈妈如出一辙。
口口声声地说着为别人着想，其实也不过外乎要紧着自己的利益。
所以才会擅自将被遗弃的痛苦投射到母亲身上。
然而母亲真正的痛苦并不是死亡，而是失去亲人。
因此成为被失去的那一个，就是母亲希望得到的幸福。
……也是自己希望得到的幸福。
但就是这样的自己，所诞生的契机却是渴望母亲舍弃幸福选择他。
“我真是自私到无可救药。”
金木苦笑出声，听得游城十代满脸懵逼。
啊咧啊咧啊咧？？
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而且自私到无可救药又是什么形容词？
自私哪里不对？
无可救药是怎么个无可救药法？
噼里啪啦的一连串提问在舌尖上自动生成。
可谓费下天大的劲儿才从喉咙口压下去。
毕竟都是些私人私事，根本不需要诉说更多。
于是十代当没听见似地继续啃炸虾大业。
不过虽然仅是一秒的呼吸停顿，在听觉敏锐的喰种耳朵里依然算得上响亮。
视线随即望向声源，直射入目的阳光着实刺眼。
微微闭阖，又有红色的光点在视网膜上轻轻闪烁。
也是在这个时候金木忽然察觉到一直以来都未曾发觉的现象。
那就是面前的红色似乎总是单独出现。
虽然有包含尤贝尔在内的很多卡片精灵跟随。
但基本都看不见身影。
就像现在。
或者，像他们那样才是卡牌精灵的正常状态？
而自己这样其实是在给人添麻烦……
思及此，金木顿时就觉得手上的炸虾不香了。
而游城十代对这突来的道歉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并没有这种东西。”
“大家不出现就是单纯地不想出来，再说平日里也完全没有必要。”
“诶？一个人不会寂寞吗？”
正常的情况金木绝对问不出口。
但可能是惊诧莫名，或者一时地鬼迷心窍，他略有些冲动。
冲动过后就有些后悔了。
他干嘛要提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啊！
实际上，十代也是对金木的问法颇为困惑。
因为自己的确有点寂寞，但这和是否一个人有任何关系么。
况且就算是寂寞也让他非常享受，怎么从别人口里说出来就仿佛是要把人窒息一样。
啊不对不对！
现在应该是要去思考人家为什么要这么问！
嗯……
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十代在绞尽脑汁后依然是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决定缴械投降，丧气道：“一个人没什么不好啊，而且既然选择自由变得孤独也是理所应当，其实这样的感觉相当棒的说。”
应该没有答非所问。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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