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
不同别人家吃饭热热闹闹,林家母饭桌上一向是没什么话的。林斯言是本『性』如此,冯氏却是不知道该跟自己的儿说什么……自打当年被她继弟一家骗了银钱又除夕夜被人从家赶出去,连累阿言小小年纪去外头乞讨,甚至为了给她看病连他最珍爱的那块玉佩都给当了,她这个当娘的他前就再抬不起头了。
阿言是不怪她,甚至还总是宽慰她,可她心就是有道过不去的坎。
只想到别人家的小孩打小就被家千娇万宠,就算不是大富大贵出生,至少能有口热饭吃,有件衣穿,可她的阿言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上热饭,更别说是衣了,明明是官宦出生,活得却比那些普通人家的孩都不如……她怎么可能过得去?又怎么过得去?
他明明那么优秀,三岁就会坐他爹的腿上认认真真握着『毛』笔写字了,五岁就能熟背三字经、翻看语了,偏偏因为她的愚昧却连书都读不起,想到小时候他总是偷偷跑到私塾外头听课,因为买不起纸笔就拿着树枝地上写写画画,被人瞧见冷嘲热讽只是站一旁一声不吭,冯氏这心就跟被针扎一般难受,还好老天有眼,即使有这样不堪的经历,她的阿言还是成长得如此优秀,没被她拖累,不然她就是万死难辞其咎。
屋还是静悄悄的,桌上的菜肴都还冒着热气。
这些年他们家的条件好了许多,冯氏心疼自己儿又总觉得对不起他,自然不会这些吃食上吝啬,就算不是每顿大鱼大肉,但会配点肉菜,今她就炒了一盘香菇青菜、麻婆豆腐还有一大碗汤煨甲鱼。见他只知道吃菜和豆腐,她忙放下手的碗筷,主动给人盛了一碗甲鱼汤,语气无奈地劝人,“怎么不喝汤?这是你孙叔今刚从湖捞上来的,本来是拿去集市卖的,知道是给你补身体用的,只跟我收了市价不到一半的钱,你平看书辛苦,多喝些。”
林斯言其实不喜欢喝这些,对他而言,甲鱼汤好,馒头、馕饼罢,只不过是冷热的差别而已,不过他没有多说,只他娘殷切的注视下喝了几口,听她询“味道怎么样”,他只是语气如常地答道:“好喝。”
冯氏一听这话立刻眉开眼笑,就连声音含了几分雀跃,“你喜欢就好。”她重拿起碗筷吃起饭,嘴跟着说,“我还托他过几给我带条鲫鱼过来,回头再去买块豆腐,给你做鲫鱼豆腐汤喝,你从前最喜欢喝这道汤了,你爹……”
她心高兴,一时又忍不住说起前,待说到最后两字,脸上笑意却是忽地一僵,神情顿时变得沉默凄苦起来,她垂着眼睫,目光呆滞,呢喃续说,“你爹他前最喜欢这道菜。”
林斯言闻言跟着沉默了一会。
眼见屋的气氛又变得低『迷』起来,知道他娘是想到他爹又难过了,他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主动岔开话题,“外祖母的生忌是不是快到了?”
冯氏一听这话果然被引走了注意,她抬手抹掉眼角的泪,应道:“是,我正打算回头做些你外祖母喜欢的菜给他们送过去。”说到这又忍不住感慨一句,“你外祖母如今总算是可安生了。”
她跟她的继弟冯祟是同父异母。
她娘去的早,她爹又忙,怕下人照顾不好她又娶了一门妻,本想着那位崔氏是位柔善温和的主,却不想人心终究隔着一层肚皮,不是亲生的怎么可能真的视如己出?加上崔氏后来有了冯祟就更加不喜欢她了,好她爹明理,从来不听崔氏的一词,即使自己出去谈生意会让信任的妈妈照顾她,崔氏知道她爹的心思后就不敢再做什么了,平虽不大亲近却不曾苛待过她。
等嫁给林父后,她远离雍州跟冯祟母离得山高水远没什么往来就更加没有什么纠纷了。
可她怎么没想到就她爹跟崔氏相继死后,她那个继弟竟把她母亲的坟移到了一旁,让崔氏和她父亲同棺……这样大逆不道的,冯家人却因如今冯祟当家愣是没人和她说,等她知道这的时候已经晚了,可那个时候她和阿言什么都没有,她就算心再难受再不能接受只能自己躲屋哭一场。
倒是那会年岁尚小的阿言安慰她,他跟她说,“阿娘,我一定会让外祖母入土为安的。”
她还记得那年阿言才十岁不到,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衣裳站她的床前,嘴唇向下抿着,眼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深邃,明明还是个小孩,可说着那样的话,却不会让人觉得是童言稚语,反而让人有种他一定能做到的感觉。
他真的做到了。
今年二月阿言童试取得第一的好成绩,知县老爷都给他下了帖请他去家吃饭,她那继弟知晓后立刻派了下人送来了不少东西,还把当年欠他们的那笔钱一还了回来,后来更是不等他们说什么就自己做主把她娘跟崔氏的棺木对调了下。
如今她娘能够入土为安多亏了阿言。
不然等到来去了地下,她都无颜见她娘。
她这正感慨着,忽听对青年说道:“那,我去吧。”许是瞧见了她的怔忡,青年又和他解释了一句,“山路陡峭,这几怕是还下雨,您不好走。”
冯氏想到今晚那个硕大的乌云,想了想倒没坚持,她知道自己的身,与其一道去那边让阿言照顾自己,倒不如待家,可她到底还是有些担忧的,小心询,“你那没吗?”
她是最怕耽误他的,见青年摇头,这才松了口气,又笑了起来,“那那天我准备好饭菜,你给你外祖父母送过去,”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是知道你考上童试一定会开心的。”
冯氏说了几句,又怕他嫌烦又合上嘴吃起饭,心情比起先前却明朗许多,等吃完,她习惯『性』地收拾碗筷,见青年帮她一起收拾,连忙阻拦道:“你坐着,我来就好。”
“刚吃饱,坐着不舒服。”林斯言垂着漆黑的眉,语气淡淡,手上动作却不停。
冯氏见他这般说不好再开口了,不过儿陪她一起收拾,她虽然不舍却高兴,阿言平时去书院早出晚归,偶尔有个休息的还得去私塾教课,他们母就吃饭的时候才能碰个,虽然舍不得阿言动手干这样的活,但冯氏还是因为这一份短暂的陪伴忍不住抿起唇,她没再说,继续低头收拾菜肴,余光瞥见剩余的那些菜,她偷偷看了一眼阿言,见他没发现,把几道剩菜放一个盘。
她舍不得她的阿言吃剩菜,可有时候家的菜做多了剩着,倒了她又心疼,都会偷偷藏起来,等第二天午的时候吃。
虽然被阿言说了几次,但冯氏还是习惯『性』地会这么做,不过她如今学聪明了,打算先把菜收着等回头放到厨房的橱柜藏起来,阿言平不厨房肯定不知道。
可林斯言怎会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瞥见她那小心翼翼的动作皱了眉,眼见她端着菜肴出去,他抬手按住她的胳膊,她看过来的目光下,不疾不徐说,“我来吧。”说着,他就径直拿起那盘菜和其余盘着筷往外走去。
他动作太快。
冯氏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林斯言往外走了几步她才回过神,看到这个情形,她一下就急了,连忙跟他身后小跑出去,嘴急道:“阿言,你去看书吧,我来就好。”真让阿言拿到厨房,怎么可能还有剩菜?
她跑得着急,林斯言怕她回头又不舒服,只好停下脚步,却还是不肯把手的东西还给她。
他站院,头顶星月正好,廊下挂着的那两盏纸糊灯笼却不够明亮,普通人家不似官宦人家每都会更换蜡烛,一般都是等燃尽了才会换的,那蜡烛燃了几光线都变得昏暗了,尤其这会被风一吹,摇摇晃晃,更是暗得不行。
林斯言就这不甚明亮的光线,敛目低眉看着前微微喘着气的冯氏,他的眼皮很薄,向下看的时候眼尾能够压出十分好看的弧度,若是这双眼肯含笑的话,只怕再冷清的姑娘都得脸红心动,偏偏这双眼睛没有一丝笑意,有的只是经年不变如寒潭一般的深邃。
“阿娘。”
林斯言低声唤她,他的嗓音淡得如同今夜的晚风,不等冯氏开口,他又看着她说道,“我读书、考功名,不为别的,只是想让您过得更好些。”
明明说着这样的话,可林斯言的嗓音还是那般不疾不徐,甚至称得上有些寡淡。
可冯氏却一下红了眼眶。
她的两片嘴唇不住颤抖,眼泫然欲泣。
“阿言……”她的声音隐含自责。
林斯言知道她想什么,不是第一次了,可他依旧没有苛责她的做法,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他的阿娘从前是商家小姐、官家夫人,走到哪是奴仆环伺,她如今变成这样是岁月薄待,他为人不能让她心怀坦然是他的过,而非她错,他还是那副神情,那副语气,却说着承诺的话,“我会带您回到燕京去父亲的坟前祭拜,我会让您过上前的,我会成为您和父亲的骄傲,所您得好好照顾自己。”
大抵不习惯说这样的话,青年说完后见前『妇』人眼眶通红,他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又低声撂下一句,“我去收拾,您先去休息吧。”他说完转身向厨房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胳膊就被人握住了。
低眉去看,身边羸弱的『妇』人眼眶依旧还红着,可此时仰头看他,脸上却挂着一道从前没有的灿烂笑容,甚至他看过去的时候,还笑着和他说,“我来收拾吧。”
她因为他先前的话语第一次放大了一些胆,他的注视下不仅没有软弱地移开目光,甚至还放柔了嗓音向他保证,“你放心,阿娘后不会再这样了,阿娘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她这么多年蝇营狗苟活着,不就是想多看看她的阿言?
她想看她的阿言越来越好,想看他结婚生,总得等到他找到合心意的姑娘,等到他的身边有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他,她才能够放心离开啊。
林斯言抿唇沉默,看着她眼闪烁的温柔光芒倒没有坚持,只是看着身形羸弱的『妇』人说了一句,“我给您拿到厨房。”
冯氏没有拒绝,笑着应好。
母俩一道往厨房走,虽然还是和前似的没有说话,但冯氏今情绪明显比从前高涨许多,林斯言看着她比起从前的坦然亲近,点漆的眼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身后灯笼轻晃,两旁道路虽暗,空气却弥漫着淡淡的温馨。
……
与此截然不同的却是魏琮一家。
魏琮今从大营回来后就去了官衙,与他料想的一样,官衙上下,无是他的同僚还是下属,甚至是那些普通的官员今都明显与他疏离了许多,就连他从前刻意交好的那些人今不大与他往来,即使路上与他眼神对上多有躲闪。
早就猜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但真的经历,魏琮这心难免还是有些不大舒服。
可这个关头,他又不好说什么,他虽然是雍州刺史,但许多都得交由旁人来处理,从前轻而易举的如今却被推三阻四,情无端变得复杂起来,他自然比平更为忙碌,忙碌倒还不是最紧的,是如今所有人都防着他,很多地方和他都不易接触,他多年的筹谋和计划自然就泡了汤,加上回来的路上听到街市上的人还说道昨的,甚至还有人编了戏折换了名姓辱骂他们魏家父,魏琮这心就更加不爽了。
为官者,最怕的就是名声不好,更何况是他这样身份的官员。
就这样一路沉着脸回到了家,随行的亲信知道他跟柳氏昨儿夜吵了架,自然不敢多提,余光瞥见一处地方站着一个衣饰华贵的『妇』人,他心下一惊,步跟着停下,朝身旁魏琮轻喊一声,“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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