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要她不兴。
“盯紧荣王府,任何人去燕雀山,杀无赦!”
“遵命!”
荣王妃慕府出门时,希简恰恰赶到了燕雀山。
少年眉目染了风霜,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一身正骨扶门槛,凝望崔沁道,
“沁妹,希家出事了,被理寺以谋反罪名押入牢中,我爹爹和娘亲如今被关泉州府衙,即便他们有错,可到底是我爹娘,我需要即刻返回泉州....”
崔沁见他穿的单薄,将手炉递了去,“我知道,表兄,你路上小...”
“沁妹...”希简没接她的炉子,是眼眶流『露』出艰涩的不舍和落寞,“我科考准备多年,一想考上进士...如今希家被告谋反,我也生死难料.....”
“不会的!”崔沁摇头,宽慰他道,“我得知朝廷拿了长房和二房,独独丢开你父亲,可见三房的态度是不一样的,表兄,你先回泉州,事情有转机也未可知,你还记得我爹爹结识的泉州同知梅鹤先生吗,此人,你可去寻他,他一定会去府衙给你做主,替你开脱。”
“再说你人京城,可见有人要捉拿你?相信我,你肯定没事的....”崔沁也中煎熬,希望此事不要牵连希简。
希简闻言果然神『色』定,“你说得,我今日去理寺,那理少卿还见了我,他知我是希家三房的次子,却不曾难我半句,可见是没把我当做犯人。”
崔沁闻言下暗忖,如果事情真的是慕月笙所办,他估『摸』已经查清楚当年的始末,独独留希简不问,应该是见希简风骨清正,不欲牵连。
“表兄,你定然没事,你先回泉州看望你父母。”
时间紧急,希简也不好耽搁,不舍回眸望了崔沁几眼,想这辈子怕是无缘她一起,这一离别,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
凛冽的寒风掠去他眼底所有春花秋月,剩零落半生的孤楚。
“沁妹....”希简略有更咽,未化的积雪映出他明亮的眼,“除夕之夜,当朝首辅慕月笙会兴庆楼众学子论学,我原算去参加,瞻仰瞻仰这位阁老的风采,看来是无缘了....”
崔沁闻言不禁失笑,“你不参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要是希简知道自己得是当朝首辅,该有多绝望。
“不,我听他讲学,或许能开春的策论得到提点,如今我是科考无望,这辈子怕是无缘娶沁妹你.....”
崔沁怔怔无语。
一声驾,黑衣少年如离箭般携轻风细雨没入夜『色』里。
除夕之夜,理寺卿陈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了案,希家长房连同二房谋反证据确凿,格杀勿论,希家三房被贬庶民,唯有三房次子希简根骨清正,不予牵连。
阁老陈瑜被皇帝当面宣斥,罚奉半年,失了帝。至于荣王府,虽无确凿证据涉嫌谋反,但皇帝依旧以荣王涉嫌希家之事,圈禁荣王府一干人等。此诏一出,京城风声鹤唳,均慑于赫赫皇威。
皇帝年少登基,根基不稳,诸位王叔宗室虎视眈眈,经此一事,他慕月笙的支持下,杀鸡儆猴,令京城宗室噤若寒蝉,总算是镇住了些许狼子野。
荣王更是牵发旧伤,躺塌上咳血不止,希玉灵虽塌前照料他,整个人却是失魂落魄,再不复往日生气,希玉灵身边几位老奴也被理寺拖去拷问,最后经不住受刑死。
至此,慕月笙运筹帷幄,既击了手,辅佐了皇权,争取到了帝王文武百官的支持,还雷霆万钧,恩怨分明地料理了希家一案。从头至尾,他人不曾出来『露』个面,也未有言片语,借力力这一招,他使的炉火纯青。
除夕雪嗡嗡下了一夜,掩盖了旧年所有污垢,百姓万丈晨曦中迎来了新年。
冬去春来,燕山书院红梅开遍的时节收纳了新一批学徒,十五元宵之夜,崔沁更是燕雀山下的广坪举办了灯谜节,邀请全城百姓前来破题解谜。
一夜间,燕山书院名声噪,求学者如『潮』水涌来,后来韩姑娘的引荐下,文玉的夫人文夫人也赶来书院帮忙。
文夫人虽是司业之妻,却不通文墨,她擅长管事,书院里学徒起了争执或有不遵规守纪者,皆是她来料理,文夫人十分彪悍,一时将书院上下治得如铁桶。崔沁中感激,觉有了文夫人帮衬,如臂使指,书院内外越发井井有条。
三月科考即,京城第一书院终南书院,循例报恩寺前的广场举行论学,的便是考前给应举的学生热热身,显公平,终南书院邀请四女子书院的山长前来坐镇当评审,崔沁受邀列。
报恩寺的广场四处搭了锦棚,除了四位女山长端坐其上,更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两侧围观,围观的目的显易见,预先瞧一瞧各路才子是何等人物,倘若能碰上顺眼的或家世品貌相当的,便可记里,待回头科举放榜,榜下捉婿时有的放矢。
善学书院的欧阳娘子上午的策论比试中,点评得字字珠玑,文采斐然,令座学子服口服,崔沁虽不如欧阳娘子广博,可她每一句点评都切中要害,总能一语惊醒梦中人,再加之她相貌出众,气质如兰,自然引得众人喝彩。
到了末尾,每位山长就今年科考的策论谈些拙见,崔沁如是道,
“按说我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国库充盈,蒙兀臣服,若说唯一的癣疥之患,便南边民,历朝历代,治北境侵边易,治南蛮夷难,因蛮夷地处深山,封山封不死,是进不能进,退则无处可退。”
“明帝有云,‘失其『性』,反易『乱』,不若顺抚之。’又云,‘选其酋及族目授以指挥、千百护、镇抚等职,俾仍旧俗,各统其属以,以时朝贡’,皆是良策,后太宗推行以夷制夷,顺之则服,逆之则变,因地制宜,皆上兵伐谋之策。”
“诚然,边民虽远,却也是民,民以食天,朝廷若厚往薄来,互通有无,再以中原物华天宝以制之,震慑之,必能收揽人。”
崔沁想起她数度去到泉州,边远之地的百姓谈及天子多好奇,实则少有敬畏之,因朝廷鞭长莫及,不得不怀柔之。
“此外,《颠略》曾有言,‘土着者少,寄籍者多,衣冠礼法,言语习尚,致类建业,两百年熏陶渐染,类中原无异矣。’想来移民就宽乡也不失一道良策,综上,必得德威并施,怀之以德,何愁蛮夷不服?”
崔沁侃侃谈,惹得满堂喝彩。
诸位学子及各书院的山长皆是掌声雷。
“好,崔山长眼界阔,非我等能及!”众学子也不以崔沁是女子轻视,反倒是觉得她能讲出这么一段远见卓识,叫人拍案叫绝。
欧阳娘子则扶她的胳膊,惊异瞧她,“快让我好生瞧一瞧,这怕是孔孟转世吧!”
崔沁俏脸通红,面颊滚烫道,“诸位莫要玩笑,我不是看几册古书,拾人牙慧罢了。”
“我们哪一个又不是从先贤书上所学,偏就你学得好!”欧阳娘子趣她道,
崔沁愧不敢当。
这些都是她慕月笙书房读的书,当时她喜读四海游记,游记里也夹杂边民治理的记载,也不知慕月笙是不是近来关注南蛮夷,就近的书架上皆是类似古籍,她便细细研读一番,记脑海里,今日遂有感发。
午宴,崔沁并欧阳娘子留寺院用了斋饭,膳后,崔沁算回书院,怎奈欧阳娘子见她真知灼见,便觉遇到知己,欲拉她去善学书院藏书阁论书。
春意正浓,报恩寺东苑开了一墙蔷薇花,绿藤爬满了墙,生机盎然,墙北侧摇曳一园细竹,斜阳从木中散落,时明时暗,光影交迭,投下一地斑驳。
东苑花园正中矗立一五角翘檐亭,亭下三三两两坐几位姑娘,首的便是裴宣。
“裴姑娘,那个崔沁算什么,居然还能坐上头品评学子文章?你可是咱们京城第一才女,今日怎的让她抢了风头!”
裴宣执扇笑不语,倒是她旁边的明蓉县主冷哼接,“她要家世没有家世,除了口出狂言捞点名声,还能怎样?无非就是惹得男人瞧她那张脸,回头好去门当个妾呗!”
裴宣不欲搭,怎奈忽的瞧见竹林里似有身影携来,瞧那片月白的裙角,极似崔沁,脑海里浮现她年前查到的消息,便温文尔雅低声驳了明蓉县主道,
“县主怕是料错了她,人家冰雪之姿,连慕国公的正牌夫人都不做,又如何去给人当妾?”
明蓉县主脸『色』倏忽一变,阴沉似水侧头觑她问,“你这什么意思?”
裴宣微抬下颌,含笑不语。
倒是她身旁的丫头脆生生回道,“县主有所不知,这位崔山长便是慕国公之前妻,她国公爷和离后,被崔家赶出家门,无奈之下隐去身份去了燕雀山开办书院,抵是被国公爷休了,脸上挂不住,才故意抛头『露』面,争一口气罢。”
明蓉县主早先就崔沁的身份有所怀疑,如今听了裴宣丫头这,再没有不信的,脸『色』沉如锅底,正待再骂几句,忽的瞧见前方长廊处,一双身影相携来,那一身月白襟长裙,面若芙蓉的可不就是崔沁么。
暖阳从翘檐铺下一片绵密的柔光,悉数罩她清绝的身影。
美得于耀眼了些。
明蓉县主咬唇,眼底渗出嫉妒乃至恶毒的目光,瞬间脑门充血似的,蹭蹭越石径上到长廊,气势凌厉地挡住了崔沁的去路。
“哟,这位便是我的表嫂吧,哎呀,瞧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你已被我表兄给休了,又被崔家给赶出家门,屁颠颠跑去燕雀山开办劳什子书院,如今又出来沽名钓誉吧!”明蓉县主一身粉裙居临下觑她,语气尖酸刻薄。
崔沁闻言脸『色』倏地一变。
明蓉县主竟是将她底细听得一清二楚,今日故意当众说出来,便是想让她难堪。
欧阳娘子微微错愕,拉住崔沁柔软的手臂,“沁,她这是什么意思?”
崔沁闭了闭眼,扭头满脸愧『色』看向欧阳娘子,正待要解释,不料明蓉县主三两步冲了来,立欧阳娘子跟前,冷冷睨崔沁道,
“欧阳娘子,你被她骗了,她呀,就是嫁给我表哥慕月笙的崔氏女,却不知是何缘故得罪了我表兄,被我表兄给休了!”
欧阳娘子闻言怔的愣住,慕月笙娶裴音,崔沁恰恰嫁的是慕月笙。
欧阳娘子一时脸『色』千变万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就连那握紧崔沁的手,也渐渐失了力道。
云碧见四周贵女皆崔沁指指点点,气得眼眶泛红,瞪明蓉道,
“你胡说,我们家姑娘没有被休,她是主慕月笙和离的,我告诉你,是我们家姑娘不要你的表哥慕月笙!”
“我呸,胆敢说出这般不要脸来,我先撕烂你的嘴!”明蓉县主恼羞成怒,扬手便要去云碧,崔沁先一步将云碧拉至自己身后,面容冷淡道,
“县主,我慕月笙的事,你无关,我是被休也好,和离也罢,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
她复又侧头看向欧阳娘子,收敛些许情绪,扶腰肢朝她鞠了一躬,歉声道,
“娘子,我并非有意隐瞒,实则是不想再提旧事,还望娘子见谅,至于娘子连月来多有照料,崔沁感激不尽,他日娘子有所差遣,崔沁不容辞!”
春风拂面,掠她精致的眉眼,她神情坦坦『荡』『荡』,平和如初。
欧阳娘子也曾和离,自然明白崔沁中的苦,之所以略有些难受,因中间隔个裴音。
“沁,你知裴音曾嫁给慕月笙,所以我....”欧阳娘子面『露』苦涩,一向是磊落之人,偏偏谈及裴音慕月笙,似有难言之隐。
欧阳娘子裴音小的手帕交,岂是崔沁这短短半年交情可比?
崔沁含笑断她的,“我明白的,是我的罪,不该你隐瞒....”
好自和离之后,崔沁境很宽,旁人她好一分,她便还上两分,旁人若要离她去,她也含笑欢送。便是裴音,此刻她除了佩服裴音才华横溢,也再无旁的情绪。
她的已如深渊的潭,掀不起半点涟漪。
明蓉县主见欧阳娘子崔沁生出芥蒂,中称快,她扶丫头的手,扭腰肢阴阳怪气道,
“有些人哪,就是处处惹人嫌,克死父母,亲朋离叛,被丈夫休弃,最后落得个孤零零的下场,可怜又可悲哦!”
“我要是她呀,活干什么,要么抹了脖子死了,要么去尼姑庵当姑子,也省的丢人现眼!”
她音未落,五角亭后的穿堂传来一道凛冽的寒声。
“明蓉县主此甚合我意,抹脖子或当姑子,由你来选。”
慕月笙负手跨穿堂,半个身子落满温煦的光,光影沉浮,秀挺的身影透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逸。
唯有一张冷隽的脸被檐廊遮了光,唇线抿如冰刃,一双寒透的眸子泛森然冷『色』。
他目光掠重重纷扰捕捉了尖深处的人,见挑的她,穿一身素净的衣裙,纤细的腰肢下缀轻盈的裙摆,朝『露』般的眸子沉静清透,一如既往未掀波澜。
数月不见,慕月笙里升腾起一股浓烈的感觉。
两道目光越交迭斑驳的光影,不期遇,明明伫立人群中,却又似被隔绝时光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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