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刘氏这才细看,四个娃娃好不狼狈,一身的肮脏,下半截裤腿溅满泥浆,还直往下淌着污水。
“哎呀,换换,换换。”师娘一边儿嚷嚷,一边往内院去,“贼冷的天儿,冷着冻着,可不是玩儿的……”
介民哥和兰儿姐抱了一怀的衣服出来,四个娃娃脱了身上的湿衣,换上干衣,好一通忙乱,蒋先生听得师娘招唤,也从万山书阁的楼上下来了。
男装不够,于信达只得穿了兰儿小姐姐的棉袄儿,身个子又小又矮,那棉袄儿直罩到膝盖上。于信达故意扭着身子打转转,把个院子搞得一片声儿的笑。
上得热茶,大家伙儿围了火炉儿,说些闲话,话题自然就在这满街的肮脏上。
现今的三河县,开初不过小寨落,人家不多,“各人自扫门前雪”,自家垃圾自家扫,却也规矩,空地儿多的是,随便找个地儿堆了便是。后来,住户增多,便有名望人家出面,每街指定个地儿,各家的垃圾集中堆积,堆得多了,整一街坊凑些银钱,雇了车夫运到城外,倾在河里,随了河水冲走,也有农家用来作肥的,用板车拉到田间地头,沤在肥窖里。
乾隆朝,三河升置为县,便由县衙出面,向街道住户人家收取些专门的费用,名之“废物清运费”,雇人负责清运城中垃圾,五天一扫一运。后来,慢慢地,就有些懈怠了,五天延作了十天,十天再变作了一月……嘿,这小半年,就没见着清运工的影儿哩。
官家这么一懈怠,住民们就更懈怠了,门前也懒得扫了,一街的瓜皮果屑,更有住户人家,洗脸水洗脚水往门前街道便倒,甚或潲水残渣也不论,成群成群的苍蝇臭虫,嘤嘤嗡嗡,嘤嘤嗡嗡,更有一些野狗,把头拱起臭堆里,寻些骨头臭肉,满街里叨了窜,满城的馊臭味。
蒋介民:“我听那些个在塾的娃娃,有首儿歌,专唱这街场卫生。”
于信达:“嗬,儿歌,姐夫哥学来听听。”
蒋介民:“歌曰:尘泥铺街道,垃圾像坟堆,污浊遍地走,蝇虫身后追,春夏秋冬有腥臭,没了官府也没士绅。”
蒋先生捋捋胡须“这儿童谣语,虽然粗糙,倒也通俗形象。”
于信达:“呃,这个城中垃圾……五天一清运,咋就懈了呢……呃,可是这个清运的费用,收它不上来?”
师娘扁扁嘴:“收不上来?嗬嗬,祝虫儿这家伙,带了团丁上门讨要,谁敢不给?”
于信达:“祝虫儿?谁呀?”
师娘:“哦,县衙团练的头儿,名叫祝永康的,最是可恨,百姓比作老虎般的凶狠,皆称祝虫儿.”
于信达:“嗬嗬,祝虫儿,这浑名儿,祝虫儿,没见过,倒是要会他一会才好。”
田小刀:“唉呀唉呀,少爷见过的。李路易咆哮公堂,知县老家伙叫来演示拜谒之礼的那家伙。”
于信达:“演示拜谒之礼么…呃,那团丁,称呼刘知县作姐夫……姐夫,咋个事哟?”
蒋介民:“唉呀,这个祝大虫,有个姐姐,被知县老爷收了作妾。”
蒋先生:“这个县城垃圾清运,按了咱们的公议,本是县丞管着的。没想这个祝永康,走了夫人路线,嗯,大概一年前吧,把个清运垃圾的公事儿揽在了团练。”
于信达:“嗬嗬,夫人路线……这么说,这家伙仗了知县老儿的威风,仗势欺人,嗯,仗势欺人,谁都怕的人物……连先生都得退避三舍啰。”
蒋先生:“哟嗬,退避三舍?嘿嘿,祝家那小儿,也只能欺欺一般的小户人家……这么跟你说吧,介民和雨兰大婚,这家伙可是随了大礼的。”
于信达:“哟嗬,随了大礼?多少,拿了礼簿来我看。”
于雨兰:“十两,纹银十两。”
于信达拿了眼光盯着兰儿小姐姐。
于雨兰:“唉呀,看你那鬼样儿。实跟你说,那礼簿,我都记在心里的。”
于信达:“哦,纹银十两?一个团丁,每月饷银不过二两……呃,崇明哥,你说说,咱家赏的那个……给团丁的赏银,咋个事儿?”
袁崇明:“团练所在籍丁勇一百一十四,亲迎之日维持秩序,而后清扫沿途炮仗纸屑,按一丁一两二钱计给赏银,另赏正团头一人二两,副团头二人各一两,总计一百五十一两二钱。”
于信达:“团练所派了何人来领的?”
袁崇明:“亲迎当日上午,团练正团头,哦,就是这个祝永康,便领了的。”
程小炮嘟着个嘴巴,咕噜道:“嗬,这厮,赏银领了,活儿却不做,甚个东西。”
袁崇明:“还有,这一城的垃圾清运,各家的费用是收了,垃圾却堆着,只收银子不干活。”
于信达:“嗬嗬,祝小虫,嗬嗬,咱家的银子,你也敢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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