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信达:“我也只是疑惑,可是有人盯上了咱家的生意?这大盛余商号若卖盐引与咱,那就只是卡在盐司衙门,应对起来自是简单,若是不卖与咱盐引,嘿嘿,这事儿,嘿嘿,这事儿,可就整复杂啰。”
于平江沉吟道:“这个自贡的盐监,穆彰明,连带着朝中大臣穆彰阿,更有黄师爷黄参将,总督衙门也牵涉其中了,而今又冒出来个大盛余……这水,实实地有些深嗳。”
于信达:“岂只这哟。盯梢商号的那两人,还有跟踪咱的两人,都进了‘天上人间’……嘿嘿,袍哥舵爷也牵连其中,这水,自然是深啰。”
于平江转问叶南水:“叶兄呀,你是本地人,这个三义社,嗯嗯,龙云辉龙舵爷,可是怎样个人物?”
叶南水直摇头:“小弟只呆这家中,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日子,哪得兴趣去关注它哟?”
“这个,嘿嘿,我倒知得一些。”许光照笑笑,“别说自贡两井镇,便是在富顺县,这个龙云辉龙舵爷,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哩。”
这个龙云辉,本是富顺县城富商龙家之子,六岁时入得私塾,那书读得一塌糊涂,脑袋瓜却极为活络,专好拉帮结派那一套,不几年,便把同塾的二三十个同窗集约在一起,立了个劳什子的会堂,自封做堂主。也不知这屁大的娃娃用了啥法子,连四五十岁的老童生,也甘愿供其驱使。
坊间有个故事,说,这龙少爷入在私塾,有一次,先生抽他对课。这龙家小子哪里对得哟?先生恼了,便要打他手板子。没想到,先生这手板子捅到了马蜂窝,龙家小子一声吆喝,二三十个学子竟都反了起来,反把先生按在地上,一顿的揍,一顿的揍,还一边揍一边扬言,要一把火烧了先生的塾馆。
这是坊间传言,不一定当得真,但这龙舵爷,自小便混,却是真的。既是富商子弟,自然有的是银子,加上这娃娃脑瓜子活络,混着混着,竟混大发了,混成了富顺县三义社袍哥的舵爷。
自流井贡井两镇,分属富顺县和荣县管辖,但却是富顺三义社的两个分堂。三义社的总堂本在富顺县城,龙舵爷的产业虽是多在富顺县城,但这盐场才是他真正的吸金之地。你想呀,这盐场产的是盐,别说各地云集的盐商,便是那些个盐户主儿吧,哪一个的不是肥得流油?所以呢,龙舵爷的主要精力,主要就在这自流井贡井的盐场了。今日午饭的醉仙酒楼,还有那个烟馆,“天上人间”,都是他的产业,真正的日进斗金哩。
于信达半眯了眼睛:“?,这个龙舵爷,倒也算得个人物哈。”
许光照:“嘿嘿,自然是个人物啰。但真正厉害的,却是他还有个妻侄儿,名叫刘光第,现在朝廷的刑部任着大官哩,主事哩……”
于信达两瞪得溜圆,盯了许光照:“谁谁?哪个刘光第?”
许光照:“哪个刘光第?嘿嘿,少爷这问的,自然是咱富顺县的刘光第啰。”
于信达:“哦,刘光第,字裴邨,二十一岁便考中童子试的案首,二十三岁时中得举人,二十四岁时中得进士,葵未科殿试,二甲第八十八名,可是这个刘光第?”
“自是,自是。”许光照:“?,听少爷这说,可与这刘进士刘老爷熟稔?”
“不熟,不熟。”于信达摇摇头,“我进成都尊经书院时,我这学长早已位在朝廷,任着刑部广西司的主事了。不过听得先生谈及,每每的赞誉有加,便是书院的劝学榜上,我这学长也是排在前几位的,心下仰慕得很。万没想到,嘿嘿,万没想到,我这学长,竟与龙舵爷有这样的关联。”
许光照:“这个刘光第刘老爷,家住赵化镇,幼年丧父。龙舵爷的正妻王氏,亦是赵化镇人。一次,龙王氏回娘家省亲,听得众人论议,这个刘王氏靠着为人浆洗缝补来供儿子进学,常常的三文豆腐渣便是菜肴。龙王氏回家说与龙云辉,龙舵爷大受感动,便命妻子认了刘王氏作姐,不仅担了刘光第进学的花销,便是母子俩的生活起居,也颇多的照应。”
“有意思,有意思。”于信达半眯了眼睛,“一个朝中重穆彰阿,一个刑部主事刘学长,再有总督衙门的黄师爷和黄参将,自贡这地儿,哦哟哟,一个小池塘,竟有这般多的龙蛇混杂,有意思,有意思。”
于平江盯了于信达:“信儿呀,如今却是如何的计较?”
“现今的情况,我在明,敌在暗,断断的不宜妄动。”于信达道:“兵法常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第一要务,自然得把这里面的关连弄个明白。”
众人都盯了于信达。
“叶叔这家,咱们是不宜再留居的了。”于信达道,“梅子姐这事儿,已是带累得叶叔许多,现今父亲和萍儿大妈都来了的,正好明日动身,回三河疗养去,也免爷爷挂念。”
叶南水嚷嚷道:“信达啥话呢?怎就带累了?啥话呢,岂不生分得紧?”
于信达笑对叶南水:“再有一层,对方现今盯紧了咱诚义实商号,好在还未涉及到叶家。咱若再留居于此,把叶家盐场也牵连进来,岂不愈加的复杂?”
众人也都相劝,叶南水只好不再挽留。
于信达:“这官场上的事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往往的纠缠得紧。成都将军府那里,我是无论如何都得去它一去的啰。”
于平江点头不止:“对对。朝中的穆彰阿,刘光第,总督衙门的黄师爷黄参将,是龙是蛇,与其咱们在这猜来猜去的,不若去成都问问,自然比咱知得多噻。”
于信达:“还有个龙云辉龙舵爷,须去拜他一拜的。既是袍哥舵爷,总得按袍哥的道道来,须是取了爷爷的拜贴才好噻。”
众皆称是。
于信达继续道:“叶家盐场哩,仍照常的生产,江总管也每日都去盐司衙门,不求得着盐引,稳住他便是了;还有富顺商号,也一如既往,告诉一众的伙计,照常的坐铺看店,照常的打理生意,总之,一切的一切,一如既往。”
许光照:“那两个盯梢之人,怎生处理?”
于信达,“留着,或有大用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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