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我怎会要你送此物过去。”萧云谏道,“顺势用你的口吻告知他,他不过一剂良『药』。我伤好,记忆不再,叫他莫要再叨扰我,这是你作为停云殿大神官的警告。”
炎重羽领了差事,换了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奔着凌祉的居而去。
待他回之时,刚过了晌午。
猛灌了几口水下肚,炎重羽方才将锦盒拿了出。
萧云谏皱皱眉头,却是了然:“我约莫知晓了。”
炎重羽颔首道:“他还说,一份心意,叫神君务必收下。”
他学着凌祉平日里那副冰冰冷冷的模,绷着脸表演着。
萧云谏却是半分笑不出。
他轻抚着聆风的剑,剑锋在他指腹划过。
明明没了剑灵,他也换了份。
聆风却仍是不曾伤他分毫,就连指甲割在利刃之上,也是半点血丝都不见。
萧云谏长长地叹息着。
即便他再舍不得聆风,这一时半刻也是要舍下的。
——“那便搁到沉墟台里吧。”
沉墟台是停云殿中一隅,因为位处偏僻,便常萧云谏用堆放那琐碎物件。
停云殿中的神侍曾言道:“最不乐意打扫的便是沉墟台,只一推开门,灰尘落得……仿若这地方根本不在九重天上一般。”
青鳞接过锦盒,道了声是,便躬退下了。
萧云谏并非舍得聆风。
只若他真的当做心肝宝贝地收下,却是直直叫凌祉猜测的出,他根本就还留存着那段记忆。
快刀斩『乱』麻。
总归凌祉现在作魔尊,也在天界待不了许久。
故而,如今重中之重,却同也了扶英公主一事。
他倒是比天后与公主更焦心此事,恨不得将二人连带着凌祉,一同推到那梦境当中。
才算了得。
萧云谏深深叹息。
炎重羽却道:“其,方才他还问了一句话。”
萧云谏皱皱眉头:“是何?”
炎重羽道:“他问,神君可还记得五百年前,在东海旁的渔村中,救下的那位稚子。”
“你如何应答?”
“我道——你当如何?若非救下那稚子,怎会遭受穿心一箭,怎会落下这久不痊愈、险害命的心伤。”
“之后呢?”
“而后我便将他不过一剂治病良『药』,加之您那句良『药』苦口却不能多喝说与他听了。他当场并无什么表情,只在我离开之时,听闻他喃喃自语——”
“因果循环。”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放松了捏着茶盏的右手。
他的指节因着长时而发白,突兀地展『露』着。
暮『色』沉沉,夕阳浓厚的艳丽落在停云殿的黑曜石之上。
勾画出一副诡异而丽的画面。
萧云谏见青鳞归,便问:“可是安置好了?”
青鳞点点头:“单独扫出了一片,将聆风搁下了。”
到底,他也不能叫聆风受了委屈。
停云殿消停了几日,扶英公主便闹出了大动静。
天帝仍是未归期,魔帝却按捺不住。
萧云谏如今信了,这恕霜倒是几分真心。
并非只图了天魔两界的结盟。
他赶到天后寝宫时,是见了剑拔弩张的一副局面。
还未踏入,他只觉得周遭一股寒凉。
每个人的表情不尽相同,可却殊途同归地落在冷冰冰上。
萧云谏高声行了个礼,算是昭示自的到。
凌祉的目光自他而,便不再移开。
他的手紧紧抠住扶手,嘴唇抿得发白。
方才克制住了自。
萧云谏只入主题,道:“虽是攀亲戚,可扶英却也是与我一同在天后娘娘膝下抚育长大,也称得上我半个妹妹。那如今做兄长的,却是要说上几句公道话。”
恕霜一拱手,虽是颇无奈,却也认了这个兄长。
萧云谏只问:“不过几日相识,尚且不能相知,如何谈婚论嫁?”
恕霜便道:“古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不,天帝陛下与天后娘娘,并非如此?”
萧云谏颔首:“正是,陛下与娘娘是青梅竹马之情。”
天后也道:“却也如此。若非谏儿喜爱男子,本宫本也属意将扶英许给他。”
萧云谏窘然。
天后这是还嫌事情不够令他头疼吗?
竟是将这件事,当着魔帝、当着凌祉的面,再说一次。
凌祉心如同铁链吊了起,悬于喉处。
他哑然开口,也顾不得规矩礼仪了:“是何男子?”
萧云谏扬着头瞥他一眼,道:“天下男子。”
——“总也没,在一棵树上吊死的道理。”
凌祉的子颓然倒回,心脏突突的。
吵嚷着叫他了然,他的阿谏,就是不识得他了。
萧云谏嗤笑一声:“我爱谁并不打紧。如今打紧得却是,如何能互通心意。”
扶英瞪圆了双眼,他却只予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先头我也同娘娘言说过,为你二人织一场梦境,梦中如何,只待你二人发展。如此既能贴近彼此,能稍待天帝陛下归。”他道,“此般可好?魔帝陛下,可异议?”
他背着众人朝扶英摆摆手,示意扶英莫要轻举妄动。
扶英憋闷着一肚子话语,却是半句都说不出。
恕霜合掌称赞道:“如此甚好。何时开始?”
萧云谏莞尔道:“魔帝陛下莫要心焦,梦神尚需时日作为准备。”
眼瞅将恕霜与凌祉送走,扶英终是吐出憋屈许久的一口浊气:“云谏你是怎得回事!怎将我生生往火盆里推?那若是进了梦境,我爱他、他爱我的,如何能解?”
萧云谏未曾理会她,只对天后道:“娘娘,麻烦您选一位忠心的神侍,也将她投入梦境当中。切记,定要将容貌捏与扶英公主一。而公主殿下,便不能再用这张脸了。”
这道理是从前凌祉教会他的。
如今倒也算还了回去。
皮囊与灵魂。
恕霜与扶英相识不过几日,如何能分清。
扶英这才拖着长音啊了一声,算是了然。
她上下将萧云谏打量了一番,笑嘻嘻地道:“你这一觉,倒是多睡了许多鬼点子出。”
萧云谏耸肩一笑:“凡尘市侩罢了,公主莫要沾染了。”
扶英与他一同辞了天后,却是揪着他问道:“那凌祉……挚爱之人,可当真是你?”
萧云谏颇无奈,只得道:“尘世过往,然忘却。”
扶英撇着嘴:“我倒不信,你是真的忘却。”
“忘与不忘,并不打紧。”萧云谏快走两步,回头对着扶英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还望扶英替我保密。”
会心一笑。
萧云谏闲庭阔步地出了花园,却是没想着招云回去。
他欲往梦神处去,叫梦神使个把戏,将凌祉也塞进那梦境当中去。
想及如此,他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连面上颜『色』也舒展了不少。
惶惶,他陡然听闻人唤了他一声。
——“阿谏。”
他尚未反应过。
嘴上便先应下了。
是凌祉。
如此这般唤他,怎可能不是凌祉?
萧云谏哼了一声,却是万分懊悔自应得颇快。
他不过一瞬,便以想好了对策。
他稍偏头,拧着眉眼便朝那声响之地瞧去。
端的是一副气恼于人无理的姿态。
他耷拉着眼皮,环着手臂道:“何人如此唤我?”
凌祉自一侧苍木后行出,道:“阿谏……风神殿下。”
“你倒是识趣儿,你本就不该如何相唤。”萧云谏哼了一声,“寻我何事?”
凌祉立于他面前三步之遥,却是不敢再行靠近。
倒不是因着惧怕,而是萧云谏并不乐意自靠近罢了。
萧云谏倒很是满意这个距离,不过仍是不动神『色』地错后了半步。
凌祉冷冰冰的面容上了欢喜神『色』,就连眼底都带了许多雀跃:“风神殿下,昨日可是收到了我送去的物件儿?”
萧云谏垂下眼眸,缓缓地看了看指尖,方才说道:“是柄好剑。”
顿了顿,他才抬眸看向凌祉,道:“可惜我用不到。”
他随手招风为刃,隔着凌祉劈开了背后的苍木。
收了招式,他的下颌扬起漂亮的弧度。
骄傲得不可方物。
此时的他,当真如同他在无上仙门之时。
骄矜、漂亮,眼底着夺目的光。
那是他最后时刻,没的。
凌祉就这般深深地看着他,八分像的模与现在重合。
却是在他脑海中,只汇作了一个人——
他的阿谏而。
萧云谏目光不为凌祉做一分停留,只道:“若是无事,我便要去寻梦神了。想,这位凌……魔尊阁下,也是不愿多在九重天上停留的吧?早了事,便早归去。”
凌祉心如刀绞。
却无法告知,若是可能,他只愿留在萧云谏侧。
即便当个停云殿的神侍,也没关系。
凌祉咬着牙道:“那剑,是你在凡尘之时的本命剑,我只是……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这句话萧云谏从前也听过。
那是凌祉将自赠玉珏摘下丢还给自时候,说的。
可现下那玉珏,却仍是好好挂在凌祉腰。
萧云谏嗤笑一声:“物归原主也该是原主,而不是我这个不过沉眠百年之人。”
他随意挤了个表情出,算是不打算再应对下去。
凌祉握在手中的息雨听罢,凄凄切切地哀鸣起。
衬得凌祉脸『色』愈发苍白了起。
萧云谏捂着耳朵:“叫你那剑莫要在嗡鸣了,在烦人。”
烦人这二字,却也说给凌祉听的。
他此话刚落,息雨便是愈发得悲楚起。
凄凄切切的,正好合上了凌祉一双哀恸到眼底的眸子。
“他只是见不到聆风而难过。”
而我……却丢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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