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对白,字字句句凝聚着一个男人真挚的感情,即便它不是出自于卓超越,即便此刻读来,再无甘之如饴的幸福感,但那份感动和温暖依然没变。
卓超然,真的更适合她么?她真的该继续这份感情吗?
什么是爱?什么又是她最需要的?“直教人生死相许”的轰轰烈烈?抑或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相濡以沫?
不知她呆坐了多久,楼下响起了开门声,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再接着,是女人娇媚的痴笑声,划破了黑夜的宁静以及,她的理智。
手机壳发出“咯咯”的惨叫声,她放下手机,以免脆弱的手机壳在她掌心里阵亡。
“哎呀……这真的是你家呀?”
“嗯。”是卓超越的声音。
“啧!啧!这房子得多少钱哪?……哎呀,讨厌啦,急什么?”
后面的声音,不用去看,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打开电视,将电视的声音放到最大,蜷缩在沙发上看着震耳欲聋的电视连续剧,可楼下的声音越来越不堪入耳,连电视声都无法掩盖。
沐沐再也忍无可忍,霍然起身,冲下楼梯。
暗光,酒气,诱惑的香水味。她站在楼梯边,无声地看着沙发上纠缠的衣衫不整的男女,卓超越放肆地吻着怀中女人的颈窝,那女人很美,从五官到身材,精致到无可挑剔。
伤心,绝望,好像只有一点点,更多的是愤怒。
女人看见她,微微一怔,推推卓超越:“她谁呀?”
卓超越头都没回,“我大嫂。”
“哦,大嫂呀,吓我一跳!”女人受惊的脸色缓和了些,不屑地瞥她一眼:“看什么?没看过啊?”
怒火在胸口炸开,沐沐再也按捺不住,冲进厨房拿水壶接了一壶冷水,一挥手,全都泼在卓超越微醺的脸上,当然,他怀中的女人也难逃劫难。
“啊!搞什么啊!”女人尖叫,跳了起来,波澜壮阔的部位随之剧烈抖动。
卓超越也被水激的浑身一颤,但他似乎并不生气,只是平静地转过身,看着她打开灯,让满室的丑陋在日光灯下无所遁形。
“虽然你是我大嫂,也请你尊重我的个人隐私,下次来我家,记得走正门。”
“卓超越!”她气得手都在颤抖。“你想气我,也找个像样的女人,别找这种二百块钱什么都肯做的女人敷衍我!你不尊重我,也请你尊重一下你自己!”
卓超越一脸无所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和你生不生气,有什么关系吗?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她说不出话,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什么样的男人你应该知道。别忘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当然知道。”沐沐平复一下自己的呼吸,缓缓开口:“你不是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的男人……你想我对你死心,可以明明白白对我说,就玩这种不入流的游戏,有意思吗?”
沉默,整个房间陷入死寂的沉默。
三分钟后,卓超越俯身从钱包里抽出一叠人民币,丢在一脸茫然的女人手里:“你可以走了。”
女人看看一脸阴寒的卓超越,又看看一脸平淡的沐沐,似有所悟:“哦,原来你好这口儿。好吧,那我不打扰了。”
她把手中的钱塞进口袋,整理好衣服,临走前还在卓超越的脸上吻了一下,并塞给他一张名片:“老板,下次有兴趣再找我!”
女人走后,沐沐看见卓超越厌恶地抹了抹脸上的口红印,将名片撕得粉碎。
气氛又陷入沉寂,一分钟,两分钟,他忽然开口问:“你凭什么认为我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男人?”
“凭感觉。”
“你就那么相信自己的感觉?”
她用力点头。她当然相信,自从他将她丢在大雨里决然离开,她就相信他不是个随便的男人,一直都相信。
看见卓超越脸上醒目的红唇印,她默默去洗手间拿了个毛巾,指了指他右脸的口红印,将毛巾递给他。
卓超越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和衣服上的水,忽然抬头,问:“你吃晚饭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卓超越已丢开毛巾:“我也没吃。走吧,去吃夜宵。”
提起吃,沐沐双眸顿时亮闪闪的。“我想吃烤肉。”
“原来你是肉食动物,我以为你只爱吃比萨呢。”他一边开门,一边说。
“咦,你还记得?”
“……”他沉默不答。
她扯扯他的袖子,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等着他答案,谁知他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语气也尽是嫌弃:“别拉拉扯扯的,让邻居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有奸情呢。”
她无辜地眨眼,退后一步,与他保持一米以外的距离。
那天,卓超越带她去了一家附近的日式烤肉店,他似乎非常饿,菜单都没看,直接告诉服务生把各色的肉类全部点一份。特级的牛排肉在火上煎烤,弥漫出诱人的香气,沐沐迫不及待吃了一口,赞不绝口说:“真好吃!”
可是,卓超越却没有看她,沉默着低头吃东西。她不禁想起多年前,他们一起吃摩根烤肉匹萨,肉香弥漫中,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一刻都不曾移开,如今,他们又同桌吃饭,他的目光中再无她的影子。她苦笑了一下,默默低头吃东西。
一顿饭,他从头至尾只说过两句话,一句是在她一时失神,手指被烤炉烫到时,他盯着她烫红的手指看了一会,很随意地提醒了一句:“小心点!”
过了一会,他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明天有表演吗?”
她点点头,正欲开口,却见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她只好闭上刚张开的口,不再多说什么。
吃完一顿非长别扭的饭,回程的路上,沐沐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米的距离。途径一家药店,卓超越说:“等我一下。”
沐沐等了十分钟,他从药店回来,丢给她一袋药。她打开一看,全部都是治疗烫伤的药。药袋中还有一张处方纸,上面写着这些药的使用顺序和方法,那飞扬的字迹有一种卓超越的风格。
“这是?”
“给你的。我答应了大哥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少一根头发,你别让我食言。”他的语气尽是不耐烦,好像她只是他不能推卸的责任和麻烦。
沐沐并不在意他的语气,拿出那张纸,有些期待地问他:“这是你写的吗?”
“.…..”
他没有回答,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他们回到家后,卓超越便直接去楼下休息,沐沐回到卧室擦了药,便沉沉地睡着了。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直睡到中午,她才醒来,一看手表,慌忙跳下床,手忙脚乱收拾东西,总算在演出开始前,赶到了演出地点。
今晚表演的场所是一家比较高级的娱乐会馆,环境很好,他们表演的曲子也是安宁高雅的。中间休息时,会所的经理来了后台,问谷雨:“你们乐队是不是有个女孩钢琴弹得很好。”
“是。”谷雨擦着汗说。
“有个客人想听一首钢琴曲——风将记忆吹成花瓣。她会不会?”
白露抢着替他回答:“会,她这首曲子弹得很好。”
没有任何准备的沐沐,只好匆匆化了个淡妆,挽了长发,上台。她刚刚坐到钢琴前,忽然一道白光射过来,刺眼的强光下,周围瞬间变成黑暗。指尖落在琴键上,她又想起昨晚无言以对的场景,琴音在黑暗中流转,一种彻骨的哀伤掩盖了曾经的空灵、悠扬,却更易拨动人心最柔软的角落。
嘈杂的大厅忽然安静下来,浓郁的哀伤在黑暗中铺天盖地袭来,无人逃脱。
黑暗的角落里,一个酒杯在半空中悬停好久才缓缓放下,一双沉静的眼始终看着她轻灵的手指。
白光熄灭,最后一个琴音落下,沐沐凝着水雾的明眸轻扫,倏然,与一双深邃的眼眸相撞,再难移开。
她终于明白了,是哪位客人这么有品位,点了这首曲子。
她看着坐在角落的他,一如多年前在落日酒吧。不论他如何的冷漠,不论他对她多么无情,是他,只是他,能让她有这种沉沦的感觉,无可替代。
轻轻地弯起嘴角,她的指尖又落在钢琴上,Exodus气势恢宏的旋律响彻整个大堂……
卓超越将杯中的酒喝完,点了支烟,缥缈的烟雾里,他又想起多年前的时光。彼时,他刚刚离开部队,酒吧里的醉生梦死和靡靡之音于他而言,毫无趣味,而酒吧中有故事的女孩和有灵魂的音乐成为他空虚生活中唯一的色彩。
于是,每当他感觉到无聊就会去落日酒吧,喝喝酒,听听音乐,顺便观察一下弹琴的女孩。他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酒吧弹琴,他只知道她不能说话,但并不是天生的聋哑,因为她对声音有着非常敏锐的辨识力,她紧张时会不由自主开口讲话,唇型标准,但发不出声音,说明她曾经也是会讲话的。
他还知道她需要钱,需要很多钱,所以她会接受一些别有用心的男人给的小费,也愿意为了小费而硬撑着喝些烈酒,但她有底线,不论男人给多少钱,她都会与他们保持在一臂的距离外,不给他们动手动脚的机会,更不会与任何男人出场。
还有,她很爱音乐,不仅是钢琴,只要是音乐,即便是那些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她也会凝神聆听,指尖不经意地敲打着节拍,眼神不再孤寂和悲伤。他倒是对音乐没有什么特别的爱,他只喜欢她指尖下流淌的旋律,时而忧伤,时而激昂,时而似婉转倾诉着柔情。
离开部队地一个多月,是他最空虚孤独的一段时间,幸好,每一个寂寞的午夜里,有一曲曲仿佛能流淌进他血脉的音乐陪伴着他,让他逐渐习惯了部队以外的花花世界。
后来,她消失了,他再也没听过这么动情的琴声。
曲终,人散。
沐沐在后台忙完,时间已过午夜。乐队的人都去吃东西,她却无声无息走到卓超越身边,指了指他身边的空位。
他笑着扬起脸,声音勾魂摄魄:“今晚又想陪我?”
她也笑了,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你需要嘛?”
“不需要。”卓超越收起了调笑,换上一本正经的神色,“我大哥担心你遇到色狼,让我来接你回家。”
提起卓超然,沐沐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收了笑意。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她问。
“怎么?想他了?”
她端起酒杯浅抿一口,润润嗓子,虽然嗓子对她来说早已形同虚设。
“他现在有任务,至少要半个月才能有假期。”他说,“这样也好,你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你,真的很想我和超然在一起?”
没有任何的犹疑和思索,他郑重回答:“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从没见他这么用心对一个女人。如果他失去你,是因为我多年前的一个错误,我会很内疚……”
“不是你的错误,是我的错误。”沐沐说。
“不管是谁的错,反正他没有错。”
她用力点点头,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尽:“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他的目光从她的指尖掠过,又转了回来,看了良久才问,“手指的烫伤好些了吗?”
“嗯,昨晚擦了药,今天已经不疼了。”
那晚,卓超越似乎心情很好,喝了很多很多杯酒,还不过瘾,问她:“想不想试试原汁原味的威士忌?味道不错。”
她不怕死地点头,卓超越即刻转头吩咐桌边静候的服务生拿两瓶未开瓶的威士忌。
没有稀释过的威士忌,那叫一个火辣,沐沐只喝了一小口,嗓子就像被烈焰炙烤过,痛得没了知觉。
酒精麻痹了痛觉,也麻痹了理智,她问了一个很早就想问的问题:“你离开部队多久了?”
“四年多了。”
“是我们……”沐沐顿了顿,回避了敏感的话题,“那段时间?”
“嗯,那段时间我无事可做,所以经常泡夜店。刚巧……遇到你。”
想起当年讨论过的关于“梦想”的话题,沐沐有些懂了,他所谓的梦想,就是做个军人。
那么他为什么会离开部队。
犹豫一下,她试探着开口:“我能不能问,你为什么会离开部队?”
“因为我一时失手,把人打残了。”卓超越端着酒杯,倒了整整一杯纯的威士忌,喝下去,没有做多余的解释。
打残了?!她眼中的卓超越,的确狂傲,的确不羁,可也不至于会这么残忍,沐沐的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他肩膀的刀伤。“你为什么打人?”
他苦笑。“不管什么原因,我是个军人,动手打人就是我不对。”
“就因为你打伤了人,你就被开除军籍了?”这样的惩罚未免太严厉了。
“是我自己选择离开的。他的家长找到了部队,非要讨个公道……我爸和我哥也在军区,这种事闹大了,对他们的影响不好。”
他低下头,再抬头时已换上无所谓的轻笑。“不在部队也挺好的,活得不用那么累,也没人约束。”
看着卓超越脸上无所谓的笑容,沐沐忽然不确定——他是否真的能洒脱到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都过去了,你还年轻,还有时间重新开始。”
“没错。”他将两个人的酒杯都倒满了酒,端起酒杯,对她说,“人活着,别那么执着过去。你也年轻,还有时间重新追求你的梦想。别忘了,就算什么都没有,你还有钢琴,有音乐……”
是啊,她还有音乐,有钢琴。她笑着点头,端起酒杯,“好!干杯!”
酒入口,不再像毒药一样难以下咽。
……
她多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好像,要追溯到他们上次相遇的时候,不,上一次她知道相聚短暂,心中特别不舍,哪里有今天这么快乐。
也不知是她太开心,还是威士忌喝得太多,她特别想笑,越喝越想笑。尤其想到四年前,他们还是陌生人,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在这里喝酒,聊心事,最后,还在床单上滚得天翻地覆。而今,她是他的大嫂,他们之间隔着难以跨越的距离,可她还是感觉他们很近,近得可以轻易读懂彼此的心事。
后来她真的喝醉了,脑子里晕晕乎乎,问了些很傻的问题。
“你说我们真的能做亲人吗?”亲人,多么美好的词汇。
他思索了很久,好像思维也有点不灵敏。“当然能,你和我大哥结婚了,我们就是亲人。”
“哦……”她托着下颚幻想着,如果他是她的亲人,也不错,他们可以住楼上楼下,每天见面。
她摇摇头,摇走脑子里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我们做不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嫁给超然,我有案底,没办法通过政审。”
卓超越哑然看着她,许久,握住她颤抖的手:“你喝醉了。”
她是醉了,他也醉了。他们走出会所的时候,人摇摇晃晃,走不了直线了。
侍应生追上来问:“卓先生,需要帮您叫车吗?”
卓超越摇摇手,勾着沐沐的肩膀,在人行道上走着迂回的曲线。
不堪重负的沐沐用力推开他,“你想压死我啊!”
他根本没看她说什么,手臂又把她揽回来:“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帮你实现你的梦想!”
“我不需要你帮我!”她又一次推开他,走到喷泉边,笨拙地爬上一尺多高的石阶。
喷泉的水落在她的身上,湿了她的长发,她的衣服。她对着他笑,从未笑得如此灿烂,如此美丽。
“卓超越,我告诉你,我苏沐沐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她确实喝高了,不然这些大言不惭的话,她只在梦里和周公爷爷说。
“你等着看,我不仅能考上音乐学院,我还会成为知名的音乐家!将来,我要在万人的大礼堂弹钢琴,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坐过牢怎么了?不能开口讲话又怎么样?我苏沐沐照样可以弹出动人的旋律……”
“卓超越,你说,我行不行?”
他看着她,笑得嘴角都快抽筋了,不停地点头,“行,你当然行!”
她低头,从包里翻出小心珍藏的“白玫瑰”,将它拆成白手绢,高高举起。白色的手绢在风里飞舞,她笑着松开了手,让风把手绢带入了漆黑的天空……
她是醉了,可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酒精没有让她失去理智,只是给了她需要的勇气。
从今往后,她会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她不需要别人为她创造奇迹,也不需要别人帮她改变命运,她自己的命,她可以自己改变,她未来的路,她要自己走下去。
卓超越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
忽然,他伸手抱住她,转了个身,将她抱下石阶。
“为什么不要它了?”
“有些东西,要放在这里……”她笑着指指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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