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岛似乎永远在夏天。
沙滩上有三三两两的人,海岸线一望无际,炙热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洒在皮肤上,程萸原本白皙的胳膊如今也变了一个色。好在她也不大在乎,权当是健康的表现。
程萸浮潜上岸,脱下潜水装备后,拂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常年游泳锻炼的身材,腰间没有一丝赘肉,她右手抱着潜水装备往沙滩上走,沙滩上熟悉的人善意地吹了吹口哨。
程萸回头笑了笑,沿着沙滩往咖啡馆走去。
她已经来帕岛六个月了,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在Blake咖啡馆里,偶尔兼职做潜水教练,再加上翻译工作,过得倒也清闲。
咖啡馆在沙滩尽头处的小岛屿上,门外坐了不少歇息的人和游客。程萸推开咖啡馆的门,Jane走过来递给她一杯酒。
Jane最近正和隔壁酒吧的调酒师恋爱,爱屋及乌爱上了调酒。程萸端起酒杯放在桌子上,嘴角一笑:“我先去洗个澡。”
她住的房间在咖啡馆二楼,推开窗便有海风吹进来。窗帘旁挂着的贝壳互相碰撞,有清脆的响声。洗完澡走出来,她赤脚坐在地毯上,把包裹着头发的白色毛巾扯下来,歪着脑袋吹干头发。
从楼梯上走下来,Jane拿过桌面上的拍立得给程萸拍了一张照片。她的头发长长不少,浓密柔顺的黑发披在肩上,显得眼眸更加清澈,浅绿色的短吊带裙,显得身材窈窕。Jane搂住她的脖子赞叹道:“你们东方女人真的很有魅力,你一定很受人喜欢。”
程萸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而后一言难尽地看着Jane。Jane观察她的脸色,才发觉不对劲,夺过酒杯喝了一口,而后大笑着说了声抱歉。
“这样吧,晚上我们去酒吧,我让达林给你调酒喝。”
达林是法国人,被Jane起了一个中文名字。程萸的潜水教学都是基础的,她刚结束一队学员的潜水教学,便被Jane拉了过去。
夜晚的酒吧也不吵闹,大多是安静听音乐的人。Jane一走进去就趴在吧台上,手肘撑着下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达林,达林调了两杯酒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程萸望着快要扑到达林身上的Jane,忍不住捧着酒杯笑了出来。她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刚从洗手间走出来就被Jane拽着胳膊。
“萸,刚才来了一个很帅气的亚洲人。”Jane声音很大,“真的很帅气,我觉得和你好配。”
Jane热衷于给程萸拉红线,岛上帅气的年轻人都已经被她介绍了个遍。程萸哭笑不得:“拜托,我又不认识。”
“那你上去搭讪……不就认识了吗?”Jane不以为然,“我已经看到好几个女士过去搭讪了,你要先下手为强。”
程萸不得不佩服Jane的中文能力,她坐回吧台不为所动,直到被Jane晃了晃胳膊:“萸,他来了。”
程萸正在慢悠悠喝酒,闻言懒懒地抬头看一眼,顿时被呛住了。后背被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程萸满脸通红地回头,沈迟微微勾起嘴角站在她身后。
他身后还有几个人,明显是和他同行的,此刻看到一向清冷的沈迟走到一位美女面前,都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分开六个月的时间,沈迟并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是程萸,眉眼间更张扬了一些。她坐在吧台旁和好友说笑,嘴角的笑意怎么都不散。
夜晚的沙滩披上月光,海面上波光粼粼,程萸伸手把被吹乱的头发拢至耳后,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还好没有颤抖:“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今天。”沈迟说,“过来开会。”
“哦。”程萸不说话了。
和沈迟一同来开会的几个人就要散去,有人同沈迟招手:“一起回去吗?”
沈迟看了看程萸:“不了,你们先回去吧。”
程萸愣了愣:“你不和他们一起走?”
沈迟挑挑眉:“先送你回去。”
站在酒吧门口,程萸问沈迟:“你住在哪里?”
沈迟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是在帕岛的另一端。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
接下来几天,程萸为了赶一个翻译书稿,几乎没怎么出门,只是从Jane口中零碎地得知了一些沈迟的消息。
“那个帅气的男人真是太高冷了。”
“这三天大概有二十个女人去搭讪,但是都‘凯旋’了。”
程萸放下手中的笔,一脸好笑地纠正:“不是凯旋,如果是他拒绝搭讪的话,那些女孩应该是败兴而回。”
看来她有做汉语老师的潜力,程萸好笑地想。
Jane一副受教的样子,匆匆跑下楼。过一会儿,房门又被敲响,程萸无奈地打开门:“说吧,准备分享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八卦。”
“你在说什么天地……鬼,难道是中国最近流行的词语吗?”
Jane说完一脸兴奋道:“别管鬼神了,我想和你说,那个帅气的男人来了楼下咖啡馆,刚点了一杯咖啡,并且……”
“并且什么?”
“并且,他提了你的名字,问你在不在这里。”Jane挤进她的房间,“我还没问你,你们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关系?”
程萸很想告诉她,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但是眼下更关键的是,沈迟就在楼下。程萸将Jane推出房间,看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和宽松T恤皱了皱眉。
收拾了一番后,程萸下楼,Jane刚做好咖啡放在沈迟面前的桌子上,夸张地喊:“萸,你这条裙子好漂亮!”
“……”
沈迟闻言看过来。
她现在回去换回邋遢的T恤可以吗?
程萸走去收银台前,要了一杯咖啡,顺便警告Jane不要再多说话。Jane乖乖地伸手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沈迟见她走过来,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今天开完会了,知道你在这里,就来看看。”
程萸坐在他对面,仍旧不知道要说什么,想起他来帕岛就是为了开会,便问道:“那你是不是要走了?”
沈迟看她一眼:“明天。”
第二天下午,程萸正在潜水,恰好碰到先前的学员,她便悉心教了一会儿。等到学员离开,独自浮潜时,她却觉得没来由地烦躁起来。
不,是有来由的,她再清楚不过原因是什么。
程萸游上岸,回到咖啡馆洗完澡,看了一眼手表。
Jane总觉得程萸和沈迟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因此在看到沈迟的时候,她快速给程萸打来了电话:“萸,那个帅气的男人要走了,我看到他们回酒店了。你要不要去送别呀?”
程萸挂断电话,拿起咖啡馆钥匙,跑出了门。
赶到酒店门外时,一辆车刚刚离开,程萸盯着远去的车,轻轻喘着气,失落地垂下脑袋。
身旁有脚步声,程萸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沈迟站在自己面前。
程萸愣了愣:“你还没走?”
“他们走了。”沈迟道。
“那你呢?”
“你来做什么?”沈迟微微笑道。
“我……”眼下四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程萸找不到其他借口,索性不说话。
“程萸,我最近不会离开了。”沈迟双手插兜,姿态闲适,偏偏说出口的话像是石头砸在海面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你还有工作吗?”程萸心底猜测出几个答案,只拣出来最可能的答案问他。
一辆车开过来,沈迟伸手拉过程萸,护在自己身旁。他慢悠悠道:“程萸,我是来找你的。”
直到回到咖啡馆,坐在窗前发呆了半小时,程萸也没想明白沈迟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她不太相信,只好拨电话给米璐。
“你说他什么意思啊?”程萸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蓝色的大海。
电话那端米璐嘶一声,才轻声说:“你希望是什么意思?”
“重点不是我希望是什么意思。”程萸撇撇嘴,“主要是他这句话太令人浮想联翩了吧。我很难不多想啊!”
“你不是都下定决心忘记他了吗?为了这个,还专门跑去了帕岛。”米璐毫不留情,“怎么现在沈迟一句话,就撩动你春心啦!”
“这不才六个月吗?哪儿这么容易忘记……”
程萸正说着,突然听到米璐那端依稀传来的男人的声音,她愣了愣:“喂,你什么情况,是不是背着我金屋藏男人了?”
“我先挂了!”
没等程萸阻止,米璐就挂断了电话。程萸拿着手机,想起了米璐衣柜里的那件衬衫,拿起手机狠狠敲了几个字:“好啊!米璐!你!竟然!偷偷恋爱了!我命令你三天之内和我讲清楚!”
米璐很快就回了消息:“乖!三个月之内绝对和你说。”
米璐收起手机,身上还披着酒店的睡袍,她站起身,看着倚着房间门框的陈桉。他身上是和她一样的睡袍,裸露的脖颈有点点红痕。
陈桉目光深沉,盯着米璐,依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昨晚他心情不太好,工作应酬完毕便在包厢多留了一会儿。后来就遇到了米璐,两个喝得糊涂的成年人搀扶着去了同一个酒店房间,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以前三个人一起出去玩,他很少和米璐聊天,可现在……陈桉掐了掐眉心,正要说什么,米璐伸手拦住了他:“不用说什么,我等会儿还要去上班,就当昨晚什么也没发生吧。”
陈桉眉头拧得更紧,米璐问:“不过你能不能让你助理送两件衣服过来?”
陈桉点点头。
米璐往浴室走,不料腿突然软了一下。身后陈桉伸出手扶住了她,瞥见她耳后的一抹红,忍不住低咳出声。
米璐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新衣服已经放在床头,她快速换上衣服,捞起包往外走。套房的客厅里,陈桉西装革履地坐在沙发上。
米璐脚步踉跄一下,又快步走出去:“你怎么还没走?我要去上班了。”
陈桉跟在她身后:“我送你去公司。”
米璐扶着门把:“这算是售后服务?”
她假装不在意,想掩饰自己的在意,偏偏陈桉不接她的话,只是耸耸肩说道:“顺路。”
车在米璐公司楼下停下,陈桉降下车窗,望着米璐,似乎要说什么。米璐头也没回,只是摆摆手:“我走了。”
陈桉掐了掐眉心,半晌后开车离开。一层电梯外的走廊里,米璐静静地站在那里,在车子离开之后才往电梯里走去。
帕岛气温适宜,眼见游客越来越多,程萸也越来越繁忙,除了潜水,她还在咖啡馆帮忙。这里人人都很悠闲,经常在咖啡馆一坐一天,程萸也学会了做咖啡和甜点。
她总是在咖啡馆见到沈迟。
沈迟说过的那句话,程萸没去问是什么意思,她的心一团糟,不想再被他打乱思绪,却奈何不了经常出现的沈迟。
程萸站在收银台后面,端着调好的咖啡走过去放在沈迟面前,打算离开时,沈迟叫住了她。好在只是随意聊天,程萸莫名松一口气。
Blake选的咖啡馆位置优越,两人一同看向窗外。程萸忍不住问:“你的事务所现在不做了?”
后来程萸发现沈迟并不是不工作,他偶尔会在咖啡馆拿电脑办公,或者打视频电话,再者就是画图纸,其他时间则更像是度假状态。
有次Blake想让他帮忙设计咖啡馆外面的休息区,他竟然也欣然应允。于是Jane每天大概会问她好多遍:“那个帅气的男人是不是在追你?”
程萸抓了下脑袋,她也不知道沈迟最近是在做什么,看着沈迟悠闲的模样,她又不好问什么。
有几天程萸跟着Blake去采购材料,回来的时候Jane一脸八卦地告诉她,沈迟也有好几天没出现在咖啡馆。程萸把材料从车上搬下来,听着Jane在身后滔滔不绝。
帕岛最近大幅度降温,时不时降雨,窗外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程萸心神不宁,她翻了翻手机,拨了躺在通讯录很久的名字,却被告知无人接听。
一旦到了下雨天,咖啡馆就很少有顾客。傍晚过后,Jane起身要关上咖啡馆的门,程萸突然捞起一件外套,拿过角落里的伞,往外面走。
“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看看,晚点回来。”程萸裹紧外套,往沈迟的酒店走去。
酒店前台自然不愿意泄露客人信息,程萸坐在酒店大厅里等待许久,看到沈迟从雨幕中走进来。
他撑着一把酒店的伞,身上还穿着短袖,手上拎着塑料袋。等他走近,程萸才看清透明塑料袋里装了几盒药。
沈迟把伞放回大厅角落的搁置处,抬眼看到程萸后朝她走过去。
“来找我的?”
程萸站起身,感觉他应该只是小病,于是拿起外套说道:“嗯……Jane说你好几天没去咖啡馆,我来看看,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沈迟抓住了她的手腕。程萸感受着比以前更炙热的手心,确定沈迟大概是发烧了。
沈迟垂眸看她:“来都来了,要不要去我房间坐坐?”
有人说,中国人有四句致命的话:“来都来了”“大过年的”“孩子还小”“都不容易”。
程萸此刻就被第一句话征服了。
沈迟拿着房卡打开门,把塑料袋扔在桌子上,走过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客厅的沙发上还有开着的电脑。程萸指了指药盒:“你不吃药?”
感冒和发烧是突如其来的,那晚开电话会议开得有些晚,半夜下了雨,又忘记关窗户,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脑袋就昏昏沉沉。
“嗯,马上就吃。”沈迟走过去打开药盒,拿出来几粒药吞下去,又坐回沙发上。
程萸看他穿着一件短袖,忍不住说:“下雨的时候温度低,你还是穿一件外套比较好。”
感冒后,沈迟嗓子有些沙哑,他问:“你今晚过来,是不是担心我?”
“……”
沈迟勾起嘴角,微微笑道:“还是只是因为你朋友的话才来看一眼,担心丢掉一个顾客?”
咄咄逼人。
可他明明在生病,加上现在懒洋洋的样子,实在和这四个字毫无关联。
程萸避而不答。
沈迟没得到回应,也不恼,自顾自解释:“这几天有些忙,在处理事务所的邮件,忙完了就去咖啡馆。”
“不用。”程萸小声说,“你感冒好了再说吧。”
窗外雨水淋漓,程萸也不知道自己干吗要坐在这里,和如今已经没有关系的沈迟聊天。最近的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她起身:“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时间也挺晚了。”
手腕再次被沈迟抓住,她听见沈迟的声音:“如果我有事呢?你听听我的声音,像是没事的样子吗?身为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你打算对我这个病人置之不理吗?”
……
这人在说什么?
这种傲娇的话语,确定是沈迟说出的吗?
程萸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便是——沈迟烧糊涂了,所以她也紧跟着像烧糊涂了一样,伸手摸上了沈迟的额头。
嗯,温度是比较高。
她收回手。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这边到咖啡馆的距离不近,沈迟悠悠道:“外面雨也这么大,今晚就别回去了。”
程萸咬咬唇,听见沈迟说:“你睡卧室,我睡沙发。”
她突然后悔几分钟前做的“上来坐坐”的决定,可是雨的确很大,不好回去了。她在雨滴砸在窗户的声音中,感受到周围萦绕着沈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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