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鬼族地界,渡过十里黄泉,见过黄泉水中暗无一物的黑死之气,路过三生途,看到沿途两岸鲜红如血的彼岸花,继而从鬼门关进入地府。地府幽深鬼氛惊悚骇人,十殿阎罗面目可憎,十八层地狱恐怖至极,入目场景皆为血腥酷刑,灌入耳中俱是嘶喊惨叫,实在不忍视听。
两人脚步未停,一路行来分外沉默,所见所闻无不叫人嗟叹。
夙清忍不住感慨:“乾坤大地,日月星辰,森罗万象……来到地府,方知人生百态。”
镜玄不知受了哪一环触动,语气颇有些凉薄:“自诸妄想,辗转相因,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虽说世间因果自有轮回,却不知究竟是哪份因造就了哪份果,又是哪些人执掌了这所谓命数?菩提尊者的圣芒无锋功德鼎名义上记苍生功德业报,可论其根本,到底以何‘功’为‘功’,何‘业’为‘业’,善恶又当如何分别?叫我看,也未必就公正到哪里去。”
夙清惊愕于镜玄这番“诡论”,菩提尊者算是她的开悟恩师,她难免替恩师说话:“尊者摒舍小我,证心入道,识自本心,见自本性,无事无非,无住无往。这世间道法不能乱,当有此一人为此难为之事,坚守本心不移,弘扬天地正法,这便是他的道。”
镜玄不以为然:“菩提之道并无诟病,以思想导天地心,以己身正诸行事,从根本传达万物本源之理,原是行奉自然,遵循自然。但他以功德鼎判善恶是非、定无常因果,却是不妥。强以外物而左右命数,怎说得不曾因一己之念而有失偏颇?”
夙清一噎:“这……菩提尊者证道已久,明辨是非善恶,心怀万物苍生,六道先圣皆信之敬之,确是不曾有此疑虑。那镜玄认为该当如何?”
索性周遭也无旁人,镜玄便直言不讳了:“打破那功德鼎,废去地府十八层炼狱之刑,不以外物强加制衡,而从心性神思上引导教化万物,让生灵遵照天地自然、道法本心而活,善恶是非自有命数决断,冥冥天定,一切因果入了轮回便见分晓。神佛亦是万物其一,亦有思欲五蕴,自是不得自诩众生之上而对大道施加干预,以己之论定断因果。”
直到这会儿,夙清才算明白镜玄究竟有多么“离经叛道”:“这番话若叫旁人听了去,可不认定你是大逆不道么?镜玄身为先天至高神,怎地竟是反对神佛治世不成?”
镜玄:“我以为,诸天神佛皆属造化一员,当以守护为本,而非思欲掌控。”
夙清:“你会这么想,大约是源于你本为草木之灵,对自然万物格外珍视。不过,这些对我说说也便罢了,诸天神佛可是都不会接受你这般见解。”
镜玄也知一时半会儿难以改变现状,并不强求:“天道轮转,道法自然。早晚他们会懂的。”
两人交谈过程中,已逐渐深入地府。
为避开玉修罗,他们入鬼门关后特意寻了条空置的冥冥鬼道,恰巧绕开鬼王殿。
这冥冥鬼道与旁处气氛殊异,又格外偏冷,想来不是寻常地方。
不过他们意不在此,未多加思索,直接进入第一层泥犁地狱,后不断往下,直至第十八层烊铜地狱。短短时日内看遍世间至悲至惨之刑法。
镜玄不禁有感而发:“难怪你说那玉修罗性情古怪,端看他统管这地府的模样便可想见。”
夙清笑笑不语,行步间偶感周遭气运一丝异常:“嗯?”
镜玄分出灵识在四周探视一番,疑道:“这似乎并非最底层,往下可能还有结界。”
夙清点头:“如此隐蔽,不知作何用途,咱们前往一观罢。”
镜玄顿时好笑:“怎地你好奇心比我还重?”
夙清斜斜瞪了他一眼:“可不正是被你带偏了么。”
镜玄不禁笑出声来:“哈哈,我的夙清果真幽默。”
随后,两人不断往深处探寻摸索,果然在十八层地狱之下发现了一个藏匿极深的特殊结界,用重重禁制封印起来,寻常人根本连找也找不到。好在镜玄身为先天神,与结界的制造本源产生了互感,这才得以破开禁制进入其中。
叫人意外的是,这样隐蔽的结界里竟只有一片虚无,既无任何生灵气息,亦不见一景一物,纯粹黑蒙蒙一团,连五感都遭封闭,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只得靠神识感知。
不出意外,这便是传说开天前的混沌之态了。
夙清诧异过后,以灵识传声:“想不到,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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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竟还残存一处鸿蒙。”
洪荒开天以前,天地乃一团混沌元气,号曰“鸿蒙”,蕴含无穷之变化、无限之可能,却并无生命迹象存在。后自然演变,造化万物,鸿蒙渐渐孕育而生先天神魔,同时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天地分离,逐次形成六道三千界。
镜玄察觉侧方异样,灵识一转:“谁?”
不想,还真有一幽冷鬼森的声音回了他:“汝等何人,怎会来此?”
夙清一怔:“生灵?”
那声音道:“鬼魂罢了。”
随即鬼族异法大动,一抹刺眼白光自无边黑暗而生,好似凄冷的夜刹那迎来了黎明,朝阳蓬勃地铺洒下来,整个结界都变得明亮而温暖。
与此同时,身处结界中的人,五感悉数回归。
两人一得视物,便见不远处站着一白衣男子,身形飘忽,鬼影重重,正在认真打量他们。
这白衣鬼气运十分薄弱,魂元耗损厉害,看来也是个不得善果的,可他神色淡然无畏,眸光清清澈澈,倒有些意料外的磊落,对人也似乎并无恶意。
夙清施了一礼:“误闯此地,叨扰了。不知这究竟是何处,阁下又是何人?”
白衣鬼很是好说话,也不隐瞒,夙清问什么他便答什么:“此处乃归劫地狱,又称归元复始无上狱,便是传说中的第十九层地狱了,非大恶滔天者不入。我唤做流觞。你们既是误闯,便赶紧离开罢,此地不宜久留。”
夙清自是不会被一两句话打发走:“我观阁下不似奸邪,如何会封印于此?”
流觞敛了敛眉:“满身孽债,只为赎罪罢了。”
镜玄打眼扫过一圈:“除了你,此处可还有旁人?”
流觞摇头:“过客匆匆,皆已消散,如今只剩我一个。”言语中隐含几分惋惜。
镜玄并不意外,只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再抬眼时目光中多了些许探究意味:“既为地府大恶之狱,想来,这一层的刑罚不会太轻……”
此语刚出,就见流觞脸色一冷,转身便似要走:“莫再多问,你们速速离去罢!”
镜玄与夙清对视一眼,夙清心领神会,接过话道:“你应已看出我二人非属地府,现下机缘巧合来此,既遇着你,自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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