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玄怒极而笑，女鬼却是看不懂的，只一心陷在自我编织的幻梦当中。

镜玄为其痴念所动，渐收怒气，凑过去将人虚抱入怀，柔声问道：“你希望我如何唤你？”

女鬼眉眼俱是风流：“从前不都唤阿雪么，你怎地也学我记性变差了？”

镜玄微扬嘴角，浅浅一笑：“怎么会……阿雪，你累了，休息一下可好？”

话音甫落，掌中一道真元自背后贯入阿雪灵府。阿雪毫无防备，只觉一阵困意来袭，便软倒在镜玄怀里。镜玄玄衫一挥，将阿雪魂魄收入随身一枚半环形玉珏里。这玉珏色浅白，晶莹剔透，透亮中流淌着一丝红血线，与相赠流觞的青玉扣同出一源，缺口相合，正好是一块完整的玉璧。这玉璧伴建木千万年生长而出，由大荒仙山绵延不绝的灵气滋养，与镜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内蕴无限纯净灵元，正好替阿雪养魂。

夙清将一切看在眼里，始终未发一言。

她既知镜玄有意成全流觞与阿雪，虽心有顾虑，也仍会选择支持他。两人一同带着阿雪的魂魄重返地底，有了先前经验，此番破开结界则容易许多。正待两人进入之际，忽闻一道雌雄莫辩的声音隔空传来：“进出地府如入无人之境，是当真觉得我鬼族无能么！”

旋即一道鬼影飘忽而至。

来者一身宽袖黑袍，从头到脚笼罩在一团浓黑雾影里，身形模糊不清，面容黑白难辨，体内仙、鬼、魔三股气息繁杂混乱，只一身异灵霸道无比，弑杀之意毫不掩饰。

正是鬼帝玉修罗。

镜玄本就有怒气，一见玉修罗这般，更是无端火起：“堂堂先圣之躯竟给你糟践至此，就因错信个魔族，就变得如今这么不阴不阳、不人不鬼，倒真是对得起这副仙骨了！”

镜玄身为先天至高神，本身地位极尊，便是见了九重天上那些个林林总总的上仙上神也是从没有半句客套，说话做事一向只凭真性情。

他现下心情十分不爽，也就不打算叫玉修罗好过。

玉修罗果然对好友背叛一事如鲠在喉，一经提及，直接触了逆鳞。

他桀桀鬼笑数声，端的是让人毛骨悚然：“好，好得很，好一副道貌岸然的脸孔！”

话音刚落，鬼影闪出，两人瞬时交上了手。

那鬼帝甫一出招迅猛狠辣，鬼道异法狡黠多变，阴气森森，一心想置人于死地。

好在镜玄道法高深，一力降十会，任凭玉修罗屡出奇招，他自岿然应对，游刃有余。

而玉修罗虽暴虐成性，却终究不是平凡之辈，心思十分缜密，端凭将将过手几招已知对方修为深厚，非一时半会儿可以攻下，当即调整策略，从生死拼杀变成处处试探。

镜玄出手也未尽全力，玉修罗想探他的底，他又何尝不想试试这统领十万鬼族的鬼帝究竟有多少本事，值不值得他全力以赴。

两人默契地达成一致，对战过程各自有所保留。

夙清见场面还算可控，便悄无声息地潜入地底结界，将流觞带了出来。

流觞起初不肯，后听夙清道明缘由、见到另一枚藏着阿雪魂魄的玉珏后，方才随她离开。

再看外界，镜玄与玉修罗一战已至尾声。

镜玄诞于建木之心，体内灵元浑厚浩瀚，盈盈不竭，道法精妙纯正世所罕见，真正集天地大成于一身。而玉修罗自创鬼族功法，融仙魔两家之所长，结合鬼族自身特性，一身修为怪诞稀奇，尽行偏门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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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闻所未闻。

两人一番往来试探，对敌方能为均已有所决断。

玉修罗不傻，这会儿已隐约猜到了镜玄身份。当初大荒仙山上圣韵华彩贯彻九天地府，闹出不小动静，他自是知道的。随后镜玄孕化而生，一度在六道三千界引发动荡。奈何先天神镜玄本人却是个随意散漫的性子，哪管他人如何思量，只顾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终日与夙清琴瑟和鸣，神仙美眷，闲来便去六界体验众生喜乐苦忧，时间一长，总算逐渐淡出众人视线。

玉修罗细一琢磨，觉得单拼修为自己定然难有胜算，当即决定不与之硬碰。

他一个旋身收力后退，从镜玄攻势中抽离而出，黑洞洞的眸子有意无意朝流觞那方向望了一眼，突然阴恻恻笑了：“呵，先天神又如何？照样叫你身不由己！”

但见玉修罗掌心忽现一白骨索结之链，骨节惨白可怖，冒着丝丝黑气。

他强催鬼法，白骨链顷刻怨灵大炽。

与之同时，夙清怀中玉珏变数骤生，鬼氛涌起，随即不受掌控地躁动起来。

夙清一惊，即刻运功镇之。

玉珏在两道神鬼殊异的力道作用下，忽明忽暗，忽红忽白，时而安静不动，时而暴躁大动，随着一阵灵光乍现，一道缥缈虚影幻化而出，正是阿雪。

阿雪茫然立在众人中间，第一眼看到夙清，继而往旁边一转，就再挪不开了。

她视线尽头，流觞亦在深深望着她。

两相对视，一时心中无限情思，都化作了相顾无言。

流觞一直以为，阿雪早在玉修罗的安排下魂魄重聚，入了轮回转世重生。

这本是玉修罗与他的约定。

他苦苦压抑忍耐，只靠着苍黄山上支离破碎的记忆撑过那永无止休的死亡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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