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日日相处,他发现这心思越发强烈,看着那人也越发不能自已。
魔族本就任性妄为,向来不懂“克制”二字,想要的便去要,从来不计后果。
于是,他终于撕开伪装良久的面皮,趁玉修罗毫无防备之际对他动了手。
那是他们头一回动真格,先圣与魔将大打出手,风云变色,地震山摇。
司鉴原本以为,他们关系已要好至此,玉修罗对他定不会多加防备,此番合该手到擒来。
却哪想,先圣毕竟是先圣,司鉴与他一战竟未讨到多少便宜!
原来那人根本不曾完全信任过自己!
司鉴是不会反思自己究竟值不值得信任的,只觉玉修罗此举简直像是当面给了他狠狠一巴掌,叫他一时恨意陡生,疯狂滋长。
自那以后,司鉴邪心大起,对玉修罗的恨和占有欲越发不受掌控,直到他用一个又一个谎言、一层又一层阴谋,布下一个完美的骗局,将玉修罗彻底诓在局中……可他到底也没舍得将那人彻底毁灭,他只是散去他灵元,折了他尸骨,骨架炼化成灵器随身携带,再将他魂魄囚禁于暗无天日的天罪魔渊,日夜折磨,生不得,死不能。
司鉴对玉修罗仅存的一丝不舍之心,最终亦让他落得反噬己身的下场。
最后他与玉修罗沦为一魂一鬼,至死也在纠缠。
即便如此,他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魔族天性如此,他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用些手段有什么不对?
然而,如今多年过去,在永恒的寂灭面前,在真正的天道之下,司鉴才仿佛终于醒悟过来。
再忆起他们当初的模样,他们曾一起经历过的岁月,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欲情仇到底是找准缝隙,缠缠绵绵地钻进了他心里。他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不合时宜地反省起来:原来这番面目全非的纠葛,不过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不愿承认他这是后悔,因为后悔就是对不起过去的自己,更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
可遗憾,终是在所难免了。
他突然就想:其实,天真单纯的玉修罗,也没什么不好……
司鉴带着这份遗憾,和那么不起眼的一丝愧疚,彻底消弭在了漫无边际的白光中。
玉修罗,我这也算是罪有应得了罢?
司鉴消失后,生受此正面一击的轮回源开始坍塌,东南一角像被抽离了龙骨架的房屋,簌簌落落散了一地碎屑。众生轮回盘顿然失序,白色光束无所束缚地四溢而出,亘古原力大肆外泄,吞灭万物,所到之处当真应了那句“生死不入,神魔不存”。
地府大受其害,万千鬼族夜行悲泣,在哭喊声尚来不及消散时,魂魄已被吞噬得干干净净,犹如一场天降业火,烧化了一切善的、恶的业果,将地府万灵清洗一空。
镜玄见此情景,大感意外,这才惊觉那白光汇聚之地竟连接了众生轮回盘,一刹反应过来,自己此番怕是做了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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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道之事……可眼下情势危急,容不得他多虑,只好赶在亘古原力覆盖之前,飞快潜入地底将夙清雪岭带走,回返大荒仙山。
再往后的事,发生太快,变化太快,哪怕镜玄已做足了准备,却还是被命运无情地玩弄于鼓掌。就像是注定扑向火源的飞蛾,终究殊途同归。
轮回盘受损,直接导致那处先天造化源短短时日内消弭殆尽,溢散的造化之气携带亘古原力四分五裂,无孔不入,侵扰天地秩序,打破六道平衡,引下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场九十九道玄火雷劫。听闻那日,玄火覆盖皇天后土,波及六道众生,惊天雷鸣响彻天上地下,久久不曾平息,仿佛苍天一怒,震慑寰宇。
自此,先天诸圣悉数顺应天道,步入轮回之劫,逐次退没于尘世。
六道众生遭逢天灾大祸,洗礼渡难,浴火重生。
世间秩序乱而后立,更迭交替。
这一年乃天圣三千七百年,恰逢镜玄降世一百年整。
据后世史书记载:
轮回源损毁之祸,牵连甚广。圣芒无锋功德鼎与之连接斩断,致使功德簿大乱,轮回无常,良善者坠无间炼狱,卑恶者掌生死大权,清正人间道暴杀残虐,妖灵身死化魔,魔域戾气暴涨,神佛无渡众生,天上地下祸乱横行,冤孽怨念遍布宙宇苍穹。
同年,天帝轩辕氏迫于多方压力,以讨伐戮神镜玄为名派遣十万天将包围大荒仙山。
镜玄心气高绝,傲视苍野,设先天禁制拒众将于千里之外,不予理会。
天将中有神祇以天帝御令召唤百花主夙清。夙清不欲双方冲突再起,暗中出面调停,却伤重而返。好友天妖雪岭为救夙清当场身亡,只留一青一白两枚玉珏交缠而落。
镜玄被逼太甚心性大转,怒开杀戒,宁静祥和的大荒仙山顿成无数天将埋骨之地。
镜玄以一己之力对十万天兵亦毫不示弱,却不知同一时刻,魔尊垓邑再率十万魔军逼境,借天道轮回失序之机,一入大荒仙山即大肆杀戮,成为扭转局面的第三股庞大势力,开启开天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神魔大战。
自然万灵遭大面焚毁,妖族深受其害,妖王伏弃为顾大局隐忍未发,却忽感天妖一脉除他之外仅存的雪岭元神尽散,只觉天族欺人太甚,怒火难遏,遂出兵东海,加入大战。
天帝眼见局势愈乱,不惜御驾亲临欲缓和战况。
无奈神魔妖众将皆已杀红了眼,再难阻拦。
镜玄为夙清一事强势对上天帝,至此,一场巅峰王者之争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这场惊天泣鬼之决,天幕不再清明,万众不再相安,皇天后土大动,风起云涌,狂风怒啸,苍穹震怒,万骨枯朽。夙清亲眼目睹万千生灵于眼前身死,无数魂魄流离,战火波及之地断骨残骸、尸横遍野,目之所触百花凋零、万鬼同哭,沉痛的眼里无声落下一滴慈悲之泪。
为阻战祸持续蔓延,夙清无视重伤之躯义无反顾闯入战局,生生拦下战意沛然的两位当世强者,却落得自身魂消魄散的下场。
临死前,她深深凝望着镜玄,朱唇轻启,无声道别。
夙清身死七日之后,人间炼狱,生灵涂炭。
一个浑身戾气、血腥残暴的先天至高神,手持一口被冲天怨气唤醒、初次面世的先天神兵——泣生剑,恍如苍天悲泣,一路过境生死不留,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屠杀成瘾,神魔无阻。
第一日,九重天倾,凌霄宫塌,九霄莲池半毁,三清园业火焚尽。天帝力战仍尤不敌,身受重创,千年后提早天人五衰而亡,传位轩辕二世青羲。
第二日,人间九洲再失其二,两洲百姓尽灭,神魂消亡,尸骨无存。人皇姬胥至仁至善,见此惨烈景象,感天地神明失责,感先圣未尽其功。为复人间清正,守天下太平,姬胥耗尽圣元,坐化以普渡怨魂,再续两洲地脉灵气。
第三日,浮沉海入口被毁,镜玄感念初见妖族之纯善和乐,手下留情未开杀戒,却误将锁妖塔结界开启,万众恶妖出逃,妖族惨遭内乱屠戮。妖王伏弃挺身而出,逐次降服一众恶妖,挽救妖界族民于水火,却心力交瘁,不久道消衰亡。
第四日,极北天罪魔渊陡降三昧真火,大火烧足十天十夜不灭,蔓延整个赤火魔域,伏魔殿徒添亡魂无数,魔族大将伤亡惨重,魔尊垓邑率众回返时只见焦土魔域,满地枯尸。
第五日,地府十大阎罗殿血洗一空,十八层地狱大乱,数万恶鬼夜行,恶灵遍布,侵占鬼王殿为据点,私掌鬼印。为平祸乱,剩余九大阎罗齐出,与众恶鬼竭力一战。此役过后,九大阎罗去其八,唯余轮转王沉轮尚存。自此,沉轮独掌地府,废除旧制,建立新规,修复鬼王殿,地府再无十殿阎罗之说。
第六日,众生轮回盘一剑劈裂,与之源头相通的圣芒无锋功德鼎于菩提神殿中自生裂纹,继而碎散于造化之间,苍生轮回业果尽化无常。
第七日,三生途从中折断,十里黄泉道大破,黄泉下万丈从来不见天日的绝对死地隔离结界受损,大量幽冥死气外泄,幽冥一族彻底暴露于人前。传闻与天地同寿的冥主叱离自业火城中冷然开眼,一眸以定局。叱离首次动武,直战戮神镜玄。彼时镜玄已精疲力竭,神智大乱,被叱离庞然幽冥死气斩断一魂一魄。
七日过后,镜玄道法尽毁,仙骨碎成一块一块散落东海,魂魄消弭前以优昙钵罗花为宿体衍生无上禁制,将九洲大陆彻底封印,一代先天至高神至此陨落。
镜玄一生不过短短百年,却造下此等倾世乱战,六道浩劫。死后因彻底封印人界九洲又埋下一大异数,人间从此再不得使用玄法道术,人族再修不出金银铅三花,无法得道入圣,寿命大大缩短,沦为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人族亦因此脱离世道轮回之束缚,命运不再受诸天神佛所掌控,我命由我不由天。
短短七日,三千世界损毁大半。
天地不仁,圣人无心,皆以万物为刍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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