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温离开火车站,拖着行李，垂头丧气回到家中。林母突见到她，惊道：“不是说没航班,要晚两天吗,怎么今天回来了,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林温路上已经想好借口,她嗫嚅道：“我打听到可以坐火车,坐了一天一夜回来的，怕你和爸爸担心,所以我没提前说。”

“你这孩子！”林母焦急,“路上要是出事怎么办，你这样我和你爸不担心了？！”

林母一顿训斥和心疼,林温乖乖受着，林母最后抱着她说：“以后可不能这样！”

林温头：“嗯。”

林母疼惜地『摸』『摸』她的脸：“快去洗个澡，妈妈给你做吃的,你想吃什么？”

林温不饿,但她还是说：“想喝粥。”

林母笑着说：“哎,你洗完澡能吃。”

林温不见父亲在家,问道：“爸爸呢？”

“你爸啊，”林母说,“你爸去市里了，明天下午回来。”

林父已经退休，但他教育这块认识的朋友,亲戚孩子上学方面出了问题，林父去南林市找老朋友帮忙了。

江洲站的下一站是南林站，半小时后火车再停，周礼将捡的那张纸扔了,随意在这站下了车。

他觉得那“小影后”一说得很对，他得自己挣钱吃饭。

当晚周礼在酒店将络腮胡剃了，第二天来到南林市一所初中的门口。坐在地上，面前摆了一块手写的纸板，上面写着凄惨的身，周礼扫了一眼，进校门口的打印店印了几份求职家教的信息。

初中校门口，一个卑躬屈膝卖惨，一个不卑不亢向来往家长分发自己的简历，卖惨的赚得盆满钵满，求职者顶着烈日，后背衣服渐渐汗湿。

周礼近期身不适，站了大半天嘴唇渐渐发白，这一个月他暴瘦了十斤，穿着一身做旧款式的衣服，整个看来消瘦潦倒。

两个上了年纪的男出校园，一个穿着布鞋的男说：“这小伙子我上午过来的时候看见他了，都站了快一天了。”

拿着教案的男问：“他在找家教工作？”

“是，看他自己印的简历，他考上了宜清大学，但家里条件困难，所以他暂时休学攒学费。”

教案男打量周礼，看到他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男头，感叹道：“这要是真的，那太可惜了，其实现在助学贷款办理来很方便，何必耽误学业。”

“助学贷款只能解决自己读书的问题，家里要是也揭不开锅了呢？”布鞋男想了想，说，“我女儿数学成绩一直提不上去，我最不擅长数学，暑假的时候我想给她请家教，但她舅舅非要让她去北阳市玩。”

教案男笑说：“来，我帮你掌掌眼。”

周礼低头咳嗽，从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还没拧开瓶盖，见对面来两个五六十岁的男。

拿着教案的男说他家孩子想请数学家教，问周礼接不接受出题测试，周礼矿泉水放回去，让对方随意出题目。

教案男手头正好几道中奥数题，周礼当场做出。

身背景能作假，真材实料是作不了假的。

教案男检查了宜清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考成绩单、身份证等等，确认无误，他冲布鞋男头。

布鞋男笑了笑，这才问周礼：“我是江洲镇的，你这里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家教工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江洲？”

江洲镇……

周礼无可无不可：“好。”

一小时后，周礼跟随布鞋男来到江洲镇，知道周礼经济困难，首先需要解决的是住宿问题，男周礼带去了郊区的平房，向他介绍：“这是我家的老房子，上一任租客才搬不久，你先在这里住下，租金的事以后再说。”

周礼当晚在这安顿下来，卧室书桌前的墙上一片雪白，夜里灯光偏暗，周礼看见墙上像蜘蛛，凑近他才发现那是钉子留下的洞眼，被涂鸦成了一只卡通小狗。

第二天傍晚，布鞋男为周礼弄来一辆旧自行车，带他回家，为刚开学的女儿补习功课。

周礼跟在男身后，来到一幢单元楼的三楼。防盗门进去条过道，过道尽头的木门敞开着，周礼听见一个小女生的声音：“爸爸，你回来了！”

周礼眉头一。

“哎——”男进门，笑呵呵说，“温温今天放学这么早啊，家教老师来了，你过来，先跟老师打个招呼。”

女生乖乖过来，礼貌叫：“老师好！”叫完，女生愣了愣，眉心微微蹙，困『惑』地打量他。

周礼『摸』『摸』光洁的下巴，嘴角几不可见地上提。

因为家教老师是男生，林母没让林温关卧室门。

林温拉开椅子，站在桌子边，微张着嘴，皱眉打量这位据说因为家贫而暂时休学的家教。

家教这身衣服她很熟悉，前三天她看到某两身轮换着穿，其中一身是这款。

脱在门口地垫上的球鞋也是一模一样的，包括家教左腕上戴着的黑『色』电子腕表。

周礼也站着，他随意翻了翻书桌上的初三数学课本，漫不经心道：“老实，你要是敢拆穿我，我也拆穿你。”

“真的是你！”林温惊愕。

吃得贵价菜，住得豪华酒店的，此时此刻因为“家贫”休学，被她父亲领来给她做家教。

林温指着周礼，眼睛瞪得圆滚滚：“你、你……”

“你爸妈知道你结巴么？”

“你是骗子！”

“比不过你。”

林温一哑，忽心虚。

周礼坐了下来，拿笔敲敲课本，正『色』道：“补课时间一个半小时，还不抓紧！”

林母在卧室面张望，林温咬咬牙，低头坐到了书桌前。

这一个半小时，林温如坐针毡，焦眉苦脸，周礼兢兢业业，临前林父林母还给他塞了一兜水果。

林温看到里面还一小包贵价的樱桃，这樱桃还是她洗的，母亲总共买了一，林温想给父母留几口，之前也才吃了一颗。

林温愁肠百结，口难言，眼睁睁看着周礼她珍惜的樱桃带了。

林温的补课时间是每周二六日天，每天补课时长一个半钟头，周礼要价不，仅带一个学生，收入只能勉强维持日常开销。

于是周礼去了镇上的初中，重新印了几份简历。

这边他才发了几张纸，那边林温背着书包，低垂着脑袋，孤零零地朝校门口来。

后面几个男生追逐打闹，一个个像是不路，歪歪扭扭围着林温打转。林温揪着书包肩带，加快步伐，张力威扯住她的马尾辫，喊道：“哎哎，林温你慢，我们几个请你喝『奶』茶啊！”

边上一个男生问：“你喜欢喝什么口味的，我给你去买！”

“不要。”林温拽回自己辫子，脚步更加快，几近小跑出了校门，她一眼看见了鹤立鸡群的周礼。

周礼虽消瘦，穿来穿去也只两身衣服，但他没了络腮胡的遮挡，长相无疑是格耀眼出众的。

今晚不用补课，林温只看了他一眼，咬了下唇跑开了，几个男生没紧追，他们带着几分失落加无趣，说道：“那我们自己去喝？”

“啥好喝的，甜不拉几的。”

“那去网吧吧！”

“好，！”

周礼继续向家长发传单，校门口的油炸摊位前，几个女生挤眉弄眼地议论不休，眼神和嘴角俱是轻蔑。

周礼正好在摊位边跟一位学生家长说，无意听了个大半，什么“『骚』气”，什么“勾引”，什么“最装”，周礼望向林温离开的方向，对面的家长问他：“那今天晚上先试一节课怎么样？”

周礼收回视线说：“行。”

周礼接到了两份家教工作，教了几堂课，他难免将三个学生互相比较。

二师弟和三师妹，一个调皮捣蛋，一个木讷懒惰，他教二师弟心烦，教三师妹无趣，到了大师姐家中，周礼总算来了精神。

林父林母都是心善的，他们家里的，对家境贫困的补习老师也不抠抠搜搜。

今晚的水果是车厘子，林母买了半斤，全在一只盘里装着，给林温解馋的，他们不吃。

二老大方的车厘子摆到书桌上，热情地叫周礼别客气。

周礼拿一颗车厘子，缓缓送进嘴。

林温目光离开课本，跟屁虫似的，目送车厘子葬送进周礼的嘴里。

林温从来都不是小气的，她家条件一般，但不至于吃不一水果，父母省给她吃，只是他们习惯了节俭。

可是面对伪装成穷、并且随时可能拆穿她谎言的这位家教老师，她实在大方不来。

林温小声问他：“你还要逃学久？”

周礼说：“我没打算再上学。”

林温一惊：“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

“不上学你将来怎么办？”

她下意识的不是怕“威胁”一直存在，脱口而出的仅仅是担忧。

周礼瞟向她，手指拨了拨盘中车厘子的杆子，过了一儿，才拿一颗。

这晚他总共吃了三颗。

次补习结束，林温迎来初三开学的第一次周考，她原本处于中游的数学成绩，这回进步了足足六，再加一劲都能到上游了，林温不得不承认，周礼的做题技巧令叹服。

这天林温放学晚。虽才开学不久，但十月校庆，她是班里的文艺委员，得排演一个节目，可班里女生完全不理她，需要的演出用品也只能她独自采购。

做完班级值日，林温上街购物，她们学生常去的几家店，在店里，林温碰到隔壁班级也在采购。

她们三三两两，相互|评价着挑选出的东西，最后投票的获胜。

林温也在比较两款，一款价但更好看，一款逊『色』但价格便宜。

老板娘笑着说：“让你们班女生也来投个票！”

音刚落，突响一道声音：“她招招手一帮男生扑过来咯，哪用得着我们班女生呀！”

是班里一位女同学，林温进店的时候没注意到对方也在。

所目光齐聚她身上，林温血『液』上涌，面红耳热，她放下东西出了店。

但东西明天要给老师过目，她一出来后悔了，现在再回去，她双脚迟迟调不了头。

到了街道尽头，林温忽看见了周礼。

周礼依旧穿着身做旧款的衣服，微低着头等在一个鸡蛋灌饼的摊位前。他神情淡漠，林温却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表情。

她莫想周礼在机场的种种，在酒店窗户边对她说的，在火车上的一举一。

林温慢吞吞上前，扯了扯周礼挎在肩膀上的包。

周礼转头，见到是她，他看了眼腕表：“还没回家？快到补课时间了。”

林温抿了抿唇，小声问：“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周礼问都不问，直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林温一愣。

鸡蛋灌饼做好，周礼接过，边吃边转身准备离开，林温一个跨步挡在他身前，周礼怕撞到她，一掌按住她脑袋顶。

林温身子晃了晃，仰头说：“只是一个小忙。”

“大小都跟我无关。”

“我一直都没拆穿你，现在是要你帮一个很小的忙。”

“你在威胁我？”

“……你先威胁我的。”

“这么说你也知道我威胁你？”周礼按着她脑袋，微微俯身，眼睛对着她道，“我也一直没拆穿你，我怕什么？”

林温无奈，只能放弃。

她脑袋从他手里挣开，大步近摊位，对摊主道：“我要一个鸡蛋灌饼，加火腿肠。”

周礼挑眉。

这一周的时间，他对林温和林温父母少了解，林温在二老眼皮子底下，休想吃到一食，尤其是这种卫生条件堪忧的路边摊。

周礼咬了口鸡蛋灌饼，说：“你打算‘造反’了？”

“”这字带着微秒，林温装作没听懂，她没回头，脚尖踢了踢地面道：“我爸妈今天出门事，晚饭不在家里吃。”

“他们让你吃路边摊？”

林温不吭声。

吃着鸡蛋灌饼回到家，林温去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一碗一筷，往水龙头底下一浇，后摆到沥水篮里，佯装出一副她使用过碗筷的样子。

后搅了搅电饭煲里闷着的米饭，她饭量小，吃没吃过也看不出来。

周礼抱着胳膊，靠着厨房门，欣赏着她这套熟练的『操』作。

燃气灶上放着一只砂锅，林温掀开盖子，看见一锅番茄牛腩，突想来，她转头问周礼：“你是不是喜欢吃牛腩？只喜欢红烧牛腩吗，番茄牛腩吃不吃？”

在火车上的时候，周礼问过她不做饭，特意提到了红烧牛腩，林温猜他爱吃这个。

周礼沉默，定定地看向她。

林温这太好『性』，他惹她半天，她转头根本不记仇，还软乎乎地问他吃不吃番茄牛腩。

周礼段时间没吃牛腩了，红烧牛腩是他母亲唯一擅长烹饪的一道荤菜。

“嗯，”周礼淡声道，“都吃。”

“现在要吃吗，要吃我给你盛一。”

“好。”

“要不要再来米饭。”

“来半碗。”

林温替他盛好饭菜，周礼坐餐桌上吃，林温先去卧室写一儿作业。

周礼吃手短，光盘后他问：“说吧，你要我帮你什么小忙？”

林温一愣：“你答应了？”

周礼敲手表：“抓紧时间，别耽误上课。”

林温赶紧带他出门。

片刻，周礼黑着脸，拎着一袋五颜六『色』的小女生的玩意儿出商店，嫌弃地袋子扔林温怀里。

林温开心地抱住袋子：“谢谢！”

周礼『插』着兜，在夜『色』中迈步：“回去吧。”

经过这晚，两闲聊了来，他们还是互相捏着彼此的柄，偶尔为小事“威胁”对方。

林温这两年很少跟同龄交流，小学时的朋友在初中后渐渐疏远了，现在她在班里没任何朋友，周礼虽比她大岁，但到底刚中毕业，身上仍学生气，林温跟他聊天很自在，讲欲日渐增长。

憋久了才这样，显平常没跟她聊天，周礼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

一回他闲来无事，看了看林温的书柜，发现她看书口味很杂，书籍散文游记，也奇谈怪志，甚至还一排心理学方面的书籍。

周礼皱了皱眉，抽出几本心理学的书随意翻了翻，其中本书的书是《如何克服社交焦虑》，作者叫艾伦·亨德里克森，书本开头几页，段文字异常熟悉，正是林温掉落在火车的那张纸上摘抄的内容。

林温在忙着加工饰品，那东西是让周礼买来了，但还需要进行一定的改造，数量，她只一个，只能见缝『插』针地忙。

周礼转头看她，这小玩意儿是她偷『摸』让他去买的，现在独自加工了几天。

周礼说：“任务分下去，让别帮你一块儿弄。”

林温低着头，一边作，一边声音轻轻地道：“不用，我自己能搞定。”

过了一儿，林温觉得房内过于安静，她疑『惑』地抬头，看见周礼正垂眸瞧着她。

林温问：“怎么了？”

周礼《如何克服社交焦虑》这本书阖上，想了想，他问林温：“你是不是很想交朋友？”

林温一怔，干巴巴道：“不想。”

周礼道：“其实你要真想交朋友很容易，我保证你三天内能交到一堆。”

林温停下作，紧了紧手，期待地仰头，嘴巴却紧闭着，没出声。

周礼拉开椅子坐下，说：“不过得看你是想交虚情假意的朋友，还是真心实意的朋友。”

林温不解。

“虚情假意容易，用钱结交，或者同仇敌忾一样东西，或者一块儿着『迷』一样东西，能怎么迎合她们怎么迎合她们，这种朋友的好处是来得快，坏处是以后你得随时等着被她们卖。”

林温张了张嘴。

“你们班里那堆碎嘴八婆，也配虚情假意，你稀罕这种玩意儿？”周礼看向她，“还是来真心实意的划算，但这种朋友难得，的一辈子也找不到一个。”

林温知道周礼早猜出来她在学校的情况了，但这样的她是第一次听说。

要跟“碎嘴八婆”做朋友，想想确实没必要。

林温安静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眉眼渐渐温柔如水，她像讲悄悄似的，很小声地说：“噢。”

后来周礼给林温介绍了一个他中时常用的语交流的论坛，论坛上的来自五湖海，千种万种面孔，她可以在网络上随心所欲，想认识认识，不想认识网关了。

林温很快认识了一个叫zoey的女生，对方自称是中国，如今在国留学，刚刚大一。

转眼开学已经两周，林温习惯了一周次的补课，她甚至期待着每次补课的一个半小时。

周礼这几天日夜颠倒，床是下午，他通常去面饭店吃饭，到了晚上要去补课，下午那顿饭还没消化透，正餐吃不下，他随便买面包垫两口。

林温看见问，他随口说这是晚饭。

补课结束，晚饭包装纸落在了书桌上，林温拿去扔，无意中扫到包装上的打折字样，再看日期，已经过期一天了。

周礼还没，林温给他看包装纸，周礼从包里拿出三个同款面包，统统都贴着打折。

他买的时候没注意，吃都吃进去了，周礼无所谓道：“没事，图个便宜。”

他随口一句，林温当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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